乌仁陶娅(李新),蒙古族,1963年生。1987年毕业于北京广播电视大学新闻系,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摄影师。
        主要作品:《推墙入海》、《花季雨季》、《生命的依靠》、《国庆50年庆典》等。
 
老爸的拥抱

乌仁陶娅

 

    记得在童年时代,每当看到做新闻纪录电影摄影工作的父亲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和老爸拥抱,老爸那有力的双臂将我幼小的身体紧紧地裹住。也许是因为那时老爸出差经常是很长时间,也许是老小的关系,我上面还有一个长我6岁的姐姐,所以老爸每次回来都是用这样的方式作为给我的见面礼物之一。接下来的礼物就是老爸从外地或者是飞机上带回来的吃的,在那时,这在我看来比什么都具有诱惑力。什么拍电影的工作、电影摄影师,对我来讲一概不觉得是多么了不起的工作,可在外人眼里,老爸的工作是非常了不起的。
    现在想起来,也许是自己到了青春期的时候,好像才意识到老爸的工作令我自豪,也正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真正有意识地关注老爸的工作,并且开始对新闻工作产生了一些兴趣。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自己每天都要看新闻,看报纸和一些像《收获》之类的杂志,另外就是看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纪录片,当然更能引起我积极性的就是老爸的影片。那时还是个中学生,说句心里话,那时候看影片也只是看个新鲜,因为自己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可通过这些纪录片,自己的视野扩大了,我不仅看到北京、上海的变化,同时看到祖国的边防战士的生活,还能看到大洋彼岸人们的生活状况。
    终于有一天,到了自己参加工作的时候了。庆幸的是,自己的工作就是梦寐以求的理想——新闻摄影工作,而且是用电影胶片纪录社会的变化和风土人情。其实,不论是用胶片还是用磁带拍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
    现在回头看自己创作的影片,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新影那些摄影前辈作品的启发和影响,特别是父亲那些影片,我从孩提时代就受到他影片艺术的熏陶和感染,这对我的创作道路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诸多的艺术样式中,新闻电影摄影有它独特的艺术魅力,它是静动结合艺术。摄影创造的艺术形象是具体可感的、可视的艺术形象,拍摄者与被拍摄对象的关系始终是复杂而微妙的,偷拍、抓拍、直接面对、摆布、置身其中,甚至像辛迪·雪曼一样展现自身,摄影家们为了拍摄到自己满意的影像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世界因他们的有效工作而增添了乐趣,人们也因为有他们的工作而了解了世界。
    就拿摄影最讲究的“意境”一词来说,这是我直到今天一直在追求的感觉。在中国美学中,意境是一个重要的范畴。在审美实践中,对意境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艺术领域中,探讨意境的内涵、特点及构成,是意境理论能否科学化的关键问题。真实是意境的本质也是目的,对情感的描写要“沁人肺腑”;对景物的描写要“豁人耳目”。这些都必须具有“见者真、知者深”的真实感,一点假都不能掺和。这样才能创造出真实感人的意境效果。情与景,也是内容与形式的体现。景真也是艺术表现的本质特征,它载荷了本质与现象、目的与手段的全部信息。情真景真,二者是不可分割的,它体现着意境美的真实性特征。
    我想起父亲的纪录片《草原的女儿》,很多画面的场景都是那么令人难忘。那一望无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给人一种很质朴、很有民族特色、令人向往的意境。我想一定是父亲在拍摄时,他那血管里流淌着的蒙古族血液在起作用,充满了对家乡的热爱之情,也正是多年对自然的体验所产生的真实情感。那里的画面映射出草原人民那种自然、祥和的生活状态,没有污染的草原上绿油油齐腰深的草、蓝天、白云、羊羔跪乳,还有身穿蒙古袍的大妈在夕阳的照耀下有节奏的挤羊奶,更让人难忘的一幕是草原上升起一轮红日的时候,蒙古族舞蹈家莫德格玛那迷人的蒙古族舞蹈,而那极富有民族特色的马头琴声又是那么传情……音乐、画面、光线,浑然一体,给人以“沁人肺腑”、“豁人耳目”的感受,从而创造出了一种情景交融,意与境浑,虚与实和生动画面,景、情、人融为一体,表现出新闻摄影的意境之美。
    至于在影片中所蕴含意义,可能不同人的理解会产生不同的联想结果,这也是艺术表现的魅力所在。
    说起这些,我自己也深有感受。记得我在拍摄纪录片《返校》的时候,我也是被情所牵制。也许是血缘,也许是那些真情的人们,总之是感动了。那是一群北京知青,1969年到内蒙古乌梁素海插队,这一去少说的也有七八年,有的知青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当这些知青返回京后,虽然人回来了,可心却仍在乌梁素梅。因为那是多年留下的烙印,京城的年轻人在那里与当地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时隔30年后,这些当年的插队知青再度回到乌梁素海的时候,试想一下与当地百姓见面之后的感触,我想大家都能想到是怎样的情景。那种情感的释放,那种对第二家乡的眷恋,当时几乎我们摄制组的全体人员都被深深地感染了。摄影师就一直没有停过机器,抓拍下那感人的场面。在这沸腾的场面下,我却冷静下来,陷入了思考当中,这部纪录片怎样做才能更好看呢?
    纪录片是供人们观赏的艺术品,“好看”是纪录片的“核”。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好看呢?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讲故事”。那么故事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故事是由矛盾构成的。我在选材或者拍摄的时候,首先要看所拍摄的题材中有没有矛盾,能不能形成矛盾,创作中是否拍到矛盾或有故事化因素的情节、细节。作者在后期的剪辑中,不妨使用设置悬念、人物铺垫、交叉叙事、加快节奏等故事片创作手法,加强纪录片的故事化创作。
    在真实纪录的基础上,纪录片故事的叙事方式与故事片并没有多大区别,如悬念、细节、铺垫、重复、高潮等,这不仅是故事片的专利,也可以在纪录片中派上用场。可以说,纪录片的戏剧化叙事,已经成为当今纪录片的一个重要特性。因为它抛弃了过去那种平铺直叙的创作方式,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内,表现一个相对完整的连续的矛盾冲突过程,对因果关系、开端、发展、高潮、都有较好的关照,所以它的可视性远远高于那种“原生态纪录”的故事。
    人物,对于纪录片中的故事来说是第一位的。“讲述”一个好的故事,没有对人物的深刻记录是不行的。纪录片一代元老陈汉元先生曾说:“电视纪录片记录的是人的生命轨迹,是人的一段历史,是对人的尊重。”凤凰台的钟大年先生也曾说过:“人的生存意识、生命意识所孕育的文化精神在许多电视纪录片中成为一种境界。”笔者认为:纪录片创作中最有意思、也最难做到的就是拍人物,因为人物是映射一个时代和现实世界的最典型的代表。可以这样说:人,是纪录片的一个永恒的话题。人的思想、人的情感、人的行为、人的真善美、人的假恶丑、人的环境、人的社会意识……已经成为今天电视观众强烈渴求看到的主题。他们渴望看到“老百姓的故事”,渴望看到人在社会生存中的价值,渴望看到人与自然的和谐……人,正成为纪录片创作者关注的主角,人的内心世界正成为纪录片探索的重要内容。
    《返校》作为一种纪实风格的纪录片,纪实因素逐渐加大。纪实的本性在于探索客观现实的真实面貌,其真实程度自然取决于主体对客体的认识、了解和把握。在影片中使用长镜头,摄像机跟在人后走,用不加修饰的自然状态现场抓取,体现了在真实环境、真实时间中发生的真人真事。这样一来,受众眼里的“现在进行时”增强了创作者的“过程”意识,也使真实事件充满鲜活的生活气息,使人物有了鲜明的个性色彩。针对拍摄中的突发性和无目的性,创作者始终与被摄对象处于一种平等关系之中,保持着人物活动的自然状态和真切的感情流露。当然,随着现场同期声、现场抓拍等纪实因素的广泛运用,所谓眼见为实的事物的更多出现,形成了一种纪实的氛围。纪实因素在纪录片的份量愈重,纪录片创造的感染受众的效果就愈加明显。
    说到这些,不仅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和他的《草原的女儿》,好像眼前又浮现出一幅幅让人难以忘怀的画面:那绿油油的草原,身穿蒙古袍的小伙骑着骏马奔腾,一轮红日映衬下蒙古族姑娘婀娜的舞姿,还有蒙古包里散发出的浓浓奶茶的香味……又好像看见了老爸,看见老爸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见老爸进门时的笑容,我赶紧向前和老爸紧紧拥抱在一起……

摘录《俯仰之间——中国三代女摄影师的记忆》

 
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版权所有 http://www.cndfilm.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