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发现他的激情中的狂热,这种狂热可能导致他在信念的支配下错误地理解某种事实;我试图感觉他的执着中的偏激,这种偏激可能导致他在固定观点的引导下歪曲地解释某些现象。
然而,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他平和、从容的外表下,自然流露出的自信和坦诚。
他使我想起一个叫做亚瑟·伊文思的记者,为了心中不变的追求,一次又一次地出发去发现人们认为并不存在的“米诺斯文化”。
还有谢里曼,为了童年时代就有的梦想,带着一大笔钱,近乎荒唐地去证实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战场”。
正是由于这样一些不懈努力和追求的人们,我们才对人类自身了解得更多。
我望着他,他正坐在计算机前指给我们看他和桑塔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城、在印度等地最新发现的海下人造建筑的图片,这也许是他所设想的人类古文明被大洪水淹没的证据。
想到人类对于水的需求和对水的恐惧的几乎同等的重要性,我想也许真的是时候到海下去寻找答案了。
虽然,汉考克的理论未必是答案。
事实上,我很难相信在当今的世界上,有谁的理论可以真正诠释我们生存的这个宇宙,这个星球,乃至我们人类的命运,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作为地球上的一种生命,我们可以看到和了解的,是这种生命被局限的那一部分。
而我们所要做的,是冲破这个局限——通过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像汉考克所做出的这样的努力。
因为拍摄的需要,我请他们夫妇为我找一些他们工作和生活的照片。令我惊奇的是,桑塔帮我找到的,只有几张汉考克幼年和青年时的照片。
桑塔是个摄影师,在他们从邻家租用的一间大屋里,幻灯机前堆满了她拍摄的世界各地古代文明遗址的幻灯片,在所有不旅行的日子里,他们和他们的助手就在那间足有100平米的大房子里,耐心地整理这些照片,而桑塔正在为这些资料筹建一家图片博物馆。然而,他们居然没有任何一张自己在这些地方的照片!
我注意到,在这对几乎可以说是以旅行为生,几乎走遍了世界的夫妇的房间里,只有很少几件来自埃塞俄比亚、印度和埃及的工艺品,那是他们的至爱珍藏。
我深切地意识到他们的旅行与我们的是多么地不同。他们的人生,不是匆匆忙忙奔到名山大川之前去照张照片,不是慌慌张张地抢到名胜古迹前去买件纪念品,他们旅行,是为了思考。
告别的时候到来的那一刻,阳光正斜斜地照进房间,看着汉考克微笑的脸,我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感到生命的神奇。我们这些生命在某一天中的交汇,是偶然还是必然?对于他,对于我们,这样的相遇意味着什么呢?
应该说,一天的采访太短,我们无法对这个传奇般的人物有更深地了解。采访一天又太长,因为你对他了解越多,你就越觉得你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
二十天后,当我坐在办公室里写下篇文章,我仍然能够感到汉考克和桑塔对我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影响。汉考克说:
“能够成为人类的一员,能够成为一种生命,能够有机会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是如此美妙。所以让我们对所有这些历史之谜持一种保留和宽容的态度,用我们的大脑去看待我们的过去和我们这个生物物种本身。”
这一段话,使我悲观的人生有了改变。(孙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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