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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的柔软——王朔的心理访谈(一)  

  像往常一样,录制之前要看一下编导准备的文案,如果把“王朔”两个字抹掉,跟我们通常遇到的母子矛盾没有太大区别。儿子埋怨母亲,小时候关注太少,大了管束太多。而母亲却满怀委屈和不解。不过,今天的来访者毕竟拥有王朔这个名字,而从往常的媒体形象来看,王朔又总是恣意放谈,不受限制。不免还是对即将到来的谈话有几分担心。

  按照节目惯例,访谈开始时是由主持人引入,了解基本情况,王朔并没有说得漫无边际,更没有用一个脏字,偶尔打断他,也很容易。只是他对过往生活的描述,一定会让导播间里的母亲非常伤心。王朔明知母亲会听到,却毫不斟酌,显然,对母亲说狠话,他并不顾忌。

  渐渐地,王朔有点不耐烦了,这样的交谈应该不是他所期待的。

  李子勋刚刚开始讲话,王朔的坐姿一下子就有了变化,俯在桌前,专注地听着,眼睛慢慢开始湿润。

  第一次流泪是在测试中间,为了了解王朔心中的父母形象,李子勋给出了三个选项,没有母亲只有父亲的皮诺曹,打死龙太子,被父亲交出去的哪吒,还有无父无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王朔选择了哪吒,哪吒七岁时闯了大祸,在龙王兴师问罪的时候,父亲没有保护他,而是交给龙王任凭发落。

  也许哪吒的故事和王朔有某些相似性,他的泪水流下来,“我可以把血肉还给他们”,是说哪吒?是说自己?

  随着谈话进一步深入,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有时候,的确是李子勋的话触动了王朔,他会流泪;但是有时候,话才刚刚出口,甚至还没有实际内容,王朔的眼圈就已经红了,这时候话语根本不可能对王朔的心智发生什么作用,因为没有那么快。

  我突然明白了,王朔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在这次谈话中呈现给一个人,这应该是他长期观看节目之后,做好的准备。而这个人,就是李子勋,而且只是李子勋。

  那个开口很小,是在王朔身上貌似坚硬的芒刺中间,打开的一个小小的空当,透过幼嫩的肌肤,可以看到尚未愈合的伤口,非常柔软,非常脆弱。

  但是这个开口只对着李子勋一个人,我只错开不到5度,却只能看到而无法触摸。每次试探一下的时候,感觉到的还是刺。相信母亲的感受会跟我一样。

  母亲就座之后,先就王朔说过的事情做解释。前段时间王朔言词激烈,妈妈曾经劝他不要这样,他给妈妈的话是“见鬼去吧”。妈妈解释说,她是担心儿子才会打电话。而王朔却坚持说妈妈是怕事,妈妈给自己泄气,妈妈这么大岁数了还想管着自己,所以他愤怒。

  在现场,妈妈还是很担心:“我看到别人骂他,我的心会疼啊”,老人一边说着,流下泪来,我的心也动了一下……可就在这时候,王朔突然嘟哝了一句,还是那句“见鬼去吧”。声音很小,母亲没有听到,继续讲着她的担心。

  我感觉到妈妈那句话对王朔有所触动,但是他不愿意或者害怕被触动,所以说“见鬼去吧”,是在压抑自己的情感。我向王朔求证,他不认,说是我的想象。可是现场一共只有四个人,那么小的声音不是说给母亲听,不是说给我和李子勋听,是说给谁听呢?只有一个答案,就是说给自己听。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这句话?不是压抑自己、怕自己被软化,又是什么?

  虽然坚信自己的判断,不过从这个否认,我也知道了王朔并没有准备向我,也没有准备向母亲敞开他的柔软。所以,尽管在同一个演播室空间中,他呈现给我和母亲的,依然是芒刺。

  我无意伤害他,只是有时候,我必须站在母亲的立场上,以保持话语均衡。妈妈更是无意伤害他,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很平常的母亲对孩子的担忧,只是妈妈有自己的原则,王朔愤怒的就是这些原则,那让他只感觉到原则,感觉不到妈妈。

  在演播室狭小的谈话空间中,就竖起了无形的隔断。王朔向李子勋打开的通道,我和妈妈看得到,却进不去。

  其实他不打开,一点都不奇怪,以芒刺对人、以芒刺对世界,就是王朔的生存方式。奇怪的倒是他的打开。一个时刻背着投枪的王朔,一个被媒体称作“疯狗”的王朔,一个自称超级攻击型人格的王朔,却肯把最柔软的地方向一个人敞开。

  其中有多么珍贵、多么小心的信任和托付……

  当然,这是因为李子勋所特有沉静和宽怀,召唤了王朔;同时,也是因为面前这个看上去强悍的中年男人,其实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托付他的柔软和脆弱的所在。

  现在他找到了。

  世界之大,再强大的人都能找到他征服的对象,上天入地、飞越太空,随你折腾。但是世界之杂沓纷乱,有时候却容不下你一秒钟的弱小。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所在,去托付我们的脆弱,托付我们的柔软,那必须是一个最安宁沉静的地方,我们可以卸下在成长过程中为了安全而陆续带上的盔甲、匕首和投枪,卸下为了保护自己而长出的角和刺,让自己能够安然舒展,松开紧握的拳头,舒开僵硬的四肢,像冰一样融化,化入一个承载者的沉静和包容之中。再坏的人在那种时候也会是善的,再坚硬的人在那种时候也会是柔软的。那个承载者可以是我们的母亲、爱人,也可以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南非电影<<索斯>>(一译<<黑帮暴徒>>),就让我们看到了婴儿的力量,一个残暴的劫匪,面对一个娇小的婴儿,突然感觉到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那就是他体会到人之为人的时刻。

  世界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无所托付的人。不是无所托强大,而是无所托柔弱。他只能让自己的芒刺越来越坚硬,只能紧攥着手中的匕首和投枪,在全世界都沉睡的时候,他还必须半睁着警觉的眼睛,永远无法安宁。

  王朔还是幸运的,尽管他只是敞开了那么一点点,他还是有所托付。

  李子勋也很小心,只给王朔柔软的抚触,绝不给他一点刺伤。倘若王朔真地能够在这种抚触中感觉到安全,也许他会慢慢地把刺一点点放倒。那些锋利的刺啊,有多少力量刺向他人,就有多少力量刺向我们自己。

  不过隐约地,我还有一种担心,王朔敞开的虽然只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空隙,可是李子勋的背后却有一台摄影机,这敞开其实就越过李子勋开向了任何一个观看节目的人。那会不会就是王朔的阿喀琉斯之踵?

  惟其柔软,会很容易伤害,倘若王朔因此而把最后这一点柔软也关闭了,他还给这个世界的,将会是百倍的坚硬。

  而他的心,也将永无归路。

  ——对不起王朔,这还是我的想象,您还是可以否认。

  ——而读者诸君呢,我姑妄一说,您姑妄一听,真正的真实是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补记:录过节目之后,写完就放下了,准备陆续再写一两篇杂感,和观众,也和王朔分享。出一趟差回来,发现媒体关于这次访谈,已经有了很多报道,可是有些用词,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原来隐约的担忧,愈加明确。无论王朔曾经伤害过谁,这一次,他只是要解决自己家里的事情,和自己心里的事情。希望疗伤过程中短暂的暴露,不要被当作伤害的机会。以王朔的坚硬,他可能不当回事,但是以我的被王朔所不屑的“妇人之仁”,却会非常不安,毕竟,我们参与了揭开伤口的过程。](文/张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