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啃啮了夕阳

　　黑夜的黑锅盖

　　渐渐盖住冷下来的沙漠

　　从克孜尔千佛洞返回库车县城，天已黑了。因为明天一早要赶往轮台，所以我要求司机无论如何要送我去看看苏巴什故城。我告诉司机，它坐落在雀儿塔格山的南麓，从库车县城向东北走２０公里，路不算远。他很奇怪，问我以前是否来过。我说我不过是看过资料，很使他吃惊。但是，走过一段公路，便上了土路，眼前路越走越窄，越来越坑洼不平，最后路也沒有了，出租车开上了戈壁滩，在碎石子上颠簸，好在有前人留下的车辙，不然连方向都搞不清了。

　　终于到达了古城遗址。借着微弱的天光，看那残垣断壁黑魆魆的剪影——有的像骆驼，有的像峰峦，有的像锯齿，奇形怪状，不可尽述。千年的风化，早已使这里成为一片废墟。但僧舍、院门、佛龛的轮廓依稀可辨。残墙上深陷的一个个凹洞，大概是安插房梁的地方。从占地面积看，规模十分宏大，据说有二十万平方米，不难想象当年盛况。库车河将遗址分为东西两寺，互相对峙，形同肺叶。传说这条河就是《西游记》里“子母河”的下游；而离此不远的村落，就是 “女儿国”的所在地。它始建于魏晋，原名叫昭怙厘大寺，也译作雀梨大寺。曾是当地的名寺，它和中国佛教史上两位著名的高僧大德鸠摩罗什和唐玄奘的名字连在一起。

　　《高僧传》介绍，东晋时代的龟兹名僧鸠摩罗什的母亲，也就是龟兹王的妹妹，常常到雀离大寺听讲佛传。罗什自幼聪敏，七岁随母出家，九岁游学印度，博览群经，誉满佛国。归来后，龟兹国王礼敬为师，在故乡雀离大寺讲经说法，成为名震中国的高僧。后居长安十二年直到圆寂。他翻译大乘经典三十五部，三百多卷。他译的心经、金刚经文字简洁，意义深远；维摩诘经优美流畅，精彩绝伦；父母恩重难报经字字血泪，动人心弦；大智度论博大精深，浩瀚如海。他一生坎坷，传奇很多。去世前说，若他传译的经文无大差错，焚化后舌头不会 焦烂。果然，他的肉身都化成了灰烬，只有舌头完整无损。近年，有一首粤语 的流行歌曲《圣僧鸠摩罗什》里这样唱道: “啊鸠摩罗什/文采飞远近其智慧如海/渡尽苍生一圣僧/如是我闻耀遍古今……”

　　唐贞观二年（公元628年），玄奘西行至此，见寺庙僧侣云集，香火甚盛，便逗留两个多月，开坛讲经。他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龟兹伽蓝百余所，僧徒5000余。城北40余里处，接山阿（山的凹曲处），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昭估厘，而东西相应。佛像装饰，殆越人工；僧徒清肃，诚为勤勉”。每年秋分数十日间，全龟兹国上自君王，下至百姓，都来这里受经听法。由此可见，昭估厘大寺在龟兹国的地位是多么崇高。据玄奘记述，东昭怙厘有一块面广二尺余的玉石，“色带黄白，状如海蛤”，上面有佛祖的印迹，每逢斋日，僧人点燃烛火，玉石辉光四射，甚为奇异。而后再也没有见诸史料，湮没无闻。

　　废墟中央，一座金字塔般的土塔，想必就是资料中介绍的佛塔，現存高約二十公尺。我攀爬上去，仔细端详，原为两层建筑的佛殿以及院牆、禅坐洞窟。站在高高的佛塔之上，耳边风声鹤唳，眼前暮色苍茫。凝神结想，恍惚见到众多僧俗焚香拜佛，在洪亮雄浑的佛号声中，身披袈裟的鸠摩罗什缓缓走來，龟差国王匍匐在地，供大师足踏其背升座讲法；而舍身求法的唐玄奘，毅然决然告别虔诚的龟兹僧众，翻越冰山大阪，在戈壁沙漠上踽踽独行，杳然西去。恍惚之间，在幢幢黑影中，似乎望得见他们远逝的背影。

　　听不到千年前的闹市喧嚷

　　也不见 唐玄奘见过的金碧辉煌

　　那焚香叩首、顶礼膜拜的众多信徒呢

　　那双手合十、摇签问卜的妙人儿呢

　　我来把你探寻 孤苦地探寻

　　一切都消逝了

　　在风沙中

　　只剩下荒凉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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