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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乡村--胡杨深处有人家(三)

央视国际 2004年09月10日 14:41

  六、英苏,吐尔逊.努尔,69岁

  尉犁县的塔里木乡至兵团铁干里克垦区34、35团有150多公里,塔里木河一直傍着沙包、沼泽蜿蜒下行,阳光炽热时,河水泛灰,映着两边的植被,显出一种亘古和粗犷--暗紫色的柽柳林、枯黄/色、黄/色和淡黄/色的芦苇丛、壮丽的胡杨林以及黄/色、红色、白色、粉红色、浅绿色--这些颜色构成的黏土围绕在河水充沛的塔里木河岸边的辽阔平原上。

  这100多公里的塔里木河两岸分布着尉犁县的塔里木乡、一牧场、二牧场和兵团的31、32、33、34、35团的几十个连队、塔里木河水管处、大西海子水库等,沃土良田,一望无际。

  大西海子水库在34团塔里木河南岸,1969年建成前,塔里木河可以流到若羌县英苏一带甚至台特马湖,水库拦截河水后,就成了塔里木河的最终归宿。上世纪80年代末期,塔里木河流入大西海子的水量骤减,于是人们开始寻找原因,最终得出结论:水量减少有上游过度用水和开垦荒地的原因,也有尉犁到铁干里克这一地带过度开垦的原因,而大西海子下泄的水量随之减少也造成了下游英苏、库尔干段胡杨的枯死,绿色走廊的消失。2000年,国家投巨资整治塔里木河,至今已从博斯腾湖经孔雀河向塔里木河六次输水,从塔里木乡到铁干里克段的胡杨长势极好。

  大西海子到罗布庄段有200公里,原有的英苏、阿拉干、库尔干段的胡杨在几次大水漫灌后,干枯的胡杨陆续开始恢复生机,开着红色、紫色花的柽柳郁郁葱葱。

  我们的汽车这时就行驶在铁干里克到英苏段,34公里。

  英苏,也叫“英吉苏”,维吾尔语,意为“新来的水”,至于是什么时候新来的水,谁也不知道。在我的记忆中,英苏这个地名在上世纪70年代就有,据说是塔里木河下游生态环境恶化的重点地区。这一带原是若羌县的主要牧区,由于塔河断流,昔日的英苏村已成一片废墟,牧民由老英苏搬到新英苏。新英苏是从尉犁县走218国道进入若羌县的第一个大的自然村落,以前是一个牧业大队,3000多人,还小学、道班、护林站等,曾有草场2.67万公顷,放牧的羊只有4万多只。但后来由于这里的地下水位下降至10米以下,水质变得苦咸,并造成草地干枯,胡杨衰败,土地干裂,牧民们没草放牧,被迫搬迁至大西海子附近,学校解散,惟有枯死的、嶙峋的胡杨倔强地挺立在荒原上。

  英苏路边那个蓝底白字的标志牌很醒目。

  林中的几十座土坯房屋大多已空无一人,路边只有一排挂了一块“英苏护林站”的老旧牌子的房屋和一个饭馆商店。护林站的门紧锁着,饭馆前坐着那个叫吐尔逊.努尔的老罗布人。吐尔逊正在给他怀中的小羊羔修剪毛。

  吐尔逊是尉犁县人,69岁,三年前国家修建218国道铁干里克至若羌段时,他与妻子来英苏开饭馆商店,如今平坦的公路已穿过他的饭馆门前,施工队伍撤离后,他也将轧过今年夏秋后返回尉犁。他说,过往这一段的人大多在铁干里克(34团)吃饱喝足后直奔若羌或米兰或更远的青海,谁也不会只走30来公里就到他的饭馆停留。

  吐尔逊说我们三人是今年入夏以来到他饭馆前停留与他聊天的第一拨过路人。

  我趁他们四处拍照时与吐尔逊攀谈起来。

  英苏是塔里木河从大西海子水库流出后流经的第一个有人区域,原先这里还有喀尔达依、喀迪尔库都克、拜什托乎拉克等小居民点,但现在这里仅剩了三拨人:护林站的3人、两户牧羊的7人以及他与他的老伴,共12人。

  英苏地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与库木塔格沙漠中间的塔里木河下游地带,塔里木河两岸2-3公里宽度内分布有许多胡杨,吐尔逊来这里3年,与牧羊人家的一位百多岁的老人阿不拉江很熟悉,两人常常坐在饭馆前的屋棚下看着偶过的汽车聊起过去的英苏。阿不拉江告诉吐尔逊,很早以前,水塘密布,胡杨参天,牛羊满圈,牧人牧放回来一身尘土,跳进塔里木河冲洗一下,再与年轻时的伙伴乱侃起感兴趣的话题。然而,20多年前塔里木河断流后,胡杨林里的黄羊、野兔不见了,自家的羊也没水喝了。于是他们开始打井。开始时井深只有3米,后来是10多米,打出来的井水是咸的,人喝了拉肚子,绵羊更不喝,也养不成,只能养山羊,因为山羊吃干草、干树叶。再后来,干脆井里的咸水也没了,村子周围的树也枯死了......当时已有80岁的阿不拉江被迫赶着羊群依依不舍地离开英苏溯河而上,去了更远的地方。尽管新的地方有水有草,但毕竟不是自己从小玩耍、生活、牧羊的家乡,他仍感到不适应。老辈们从罗布泊撤离到老英苏一带后,已经不愿意再去新的地方,到了他这一辈,老了老了,还得远走他乡。阿不拉江就奇怪了,这塔里木河、这胡杨林、这喀尔达依、这英苏难道就养活不了几百户牧羊人吗?

  前几年,在塔里木河中游牧羊的阿不拉江听人说英苏又有水了,胡杨开始绿叶飘荡了,年届近百的他就又带着家人赶着羊群回到了新英苏,开始在被迫离去又再回来的家乡过起再熟悉不过的生活。

  阿不拉江现在老了,不能与孙辈们一样赶着羊群在沙包胡杨间放羊,于是他就照顾一下曾孙,在附近四处走走看看。看着新绿的胡杨,他就高兴至极,捻着胡子,给吐尔逊唱几首他小时候学会的罗布民歌。

  吐尔逊和阿不拉江每天要去两次清/真寺做乃玛孜。我很奇怪,这里没几个人,怎么会有清/真/寺?于是吐尔逊就指给我坐落于路对面不远处的那座清/真/寺。

  那座/清/真寺十分袖珍,黄土泥巴糊的,高不过2米,没有鲜艳的绿色彩铀,没有高大的宣礼塔,更没有阿/訇的长驻,寺周是几棵低矮的新生胡杨,最多能容纳10来个人同时做礼/拜。

  举起相机拍时,我将镜头定在寺门顶上那两个泥制的极小的月牙,试图与喀什、乌鲁木齐的清真寺在形制上对比,但我很快没了念头:寺的大小、豪华不重要,重要的是吐尔逊和阿不拉江可以在闲暇时来这里静默一阵,满足自己心灵的空寂。

  吐尔逊的生意很淡,货柜上贫乏的商品蒙着尘土,商品不外乎手电筒、蜡烛、香烟、饮料、毛巾之类,一天也卖不出去一样东西。

  饭馆用水靠的是门前那个压水井。我向吐尔逊要了碗,压出水后喝了一口,舌中品出苦涩的咸味--这水来自地下7米处,滋养胡杨可以,人喝,难以下咽。

  我吐出口中的咸水。吐尔逊笑着说,这里的人就这口井,比涝坝水强多了。

  吐尔逊半年后就要离开英苏了,护林站的3个护林员和两家牧羊人还呆会在这里。

  上车后,我想起了单位维族同事给我翻译的塔里木河下游英苏一带的地名来:喀尔达依:黑色的河流;喀迪尔库都克:立着一根木桩子的井;拜什托乎拉克:五棵胡杨树;恰里盖勒克:鸟儿的巢穴;托尕木:骆驼生存的地方;库尔干:城堡、村庄;依兰勒克:蛇呆的地方;琼达什亚什克:很多大沼泽地……

  关于这些地名,我有时觉得甚是奇怪,不是我看不懂它,而是我不理解它的含义。

  地这些名有着远古时期的遗留下来的痕迹,不仅表述了植物动物,还表达了自然现象,寄托着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罗布人心中最美好的现实和祈盼。但这些地名也只能在旧的地图上找到,在现实中很多已不在存在了。

  1917年8月,《新疆游记》的作者、民国政府财部官员谢彬在若羌到罗布庄的途中夜宿一个叫“喀拉瓦尔”的地方,据谢彬的记载,“喀拉瓦尔”那里“风起水涨,汗漫无边。午夜无月,难觅浅径,偶有失足,辄陷泥淖……朝曦方升,波光呈金黄/色,水鸟浮游,拍拍展翼,凝神而望,饶有逸趣”。

  我在想,像阿不拉江这样返回家乡的牧羊人还是越少越好。塔里木河整治非短期而为长期之事,一片毁弃的丛林绿色至少要20年才能恢复原样,5年的塔里木河治理,虽有了一点成效,但毕竟只是个开头,最终的效应还没显现出来。牧人,还是别忙着返回吧。

  由英苏,经阿拉干、库尔干到罗布庄、台特马湖的行程是156公里。

  行进在这一路段,有种难以言表的压抑。沙,裹着道路,树,枯死地直立着,天高飞鸟绝,人烟无处觅……

  穿过那片雅丹地貌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偌大的、到处都是枯死的胡杨的荒漠地带。胡杨是沙漠之子,千百年来,它一直在阻挡着沙漠的进逼,然而,现在它们没了生机了。

  绿色,在这里消失殆尽;沙漠,在这里恣意肆虐。

  这条路是古代丝绸之路西行的天山中道。驮着华夏丝绸的商旅们从玉门关整装出发后,经若羌到了楼兰,到了尉犁,到了龟兹,去了葱岭,去了波斯……

  想象不出当年这条路的繁忙景象,是因了我们现在走的路太荒芜、太孤寂。

  阿拉干距英苏54公里,是塔里木河下游与其文阔尔河的汇合处。孔雀河曾经从营盘(在尉犁县境内)改道沿艾列克沙河在这里汇入塔里木河,1980年时这里有草地13.3万公顷,现在,由于塔河水量的减少和河道干涸,这里的植被大量枯死,荒芜一片,胡杨林零星分布,成活率不足40%,无人居住。

  库尔干距阿拉干55公里,是塔里木河下游的主要沙化区。这里植被稀少,全部是风蚀地、半固定沙丘和低矮的流动沙丘。由于河道长期断流,这里的沙丘每年前移18-32米,流动沙丘已堆满下切很深的塔里木河故河道,并延着沙河继续延伸,累计长达2公里。河床及沿河两岸沙化土地已从最下游河段即台特马湖入湖口向上游发展,并扩大到英苏一带。218国道的风沙线长达180公里,风沙危害段向南距若羌县城仅32公里,甚至部分路段新修的柏油公路上被风吹聚的沙石蛰伏在路上,不时会有路标提醒人们:“沙害路段,注意慢行”。

  东北方的库木塔格沙漠和西南方、西/方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巨大的沙山遥遥相望,如果没有218国道的阻挡,恐怕两大沙漠会有合拢的那天。

  罗布庄目前已是黄沙一片,随处可见流动沙丘侵蚀218国道。这里已无人居住。车尔臣河曾流经这里进入台特马湖。1957-1959年这里曾是河水丰富之地,两岸植被茂密,芦苇丛生,涉河需用卡盘摆渡过河,但现在这里是仅有地名无人居住的废弃村庄,村址在台特玛湖南,距若羌县城65公里。从地名上看,这里20年前曾经居住有罗布人,紧邻的台特玛湖枯干后,罗布人散去,空留一片废墟和几间破败的木屋土屋。

  过了罗布庄后,就看见重又来水的台特玛湖的蔚蓝湖水了。

  台特玛湖又称“喀剌布兰海子”(维吾尔语“喀剌”,黑色;“布兰”,风)。位于若羌县铁干里克乡,是车尔臣河和塔里木河的最终归宿地。

  历史时期,台特玛湖与罗布泊之间有河道相通,台特玛湖湖水可流入罗布泊。台特玛湖面积最大时达150平方公里,湖水最大容积2亿立方米,1972年完全干涸。

  台特玛湖干涸已有32年,现在的来水是这几年塔里木河输水的结果。来水形成了10余平方公里的湖面景观,结束了32年滴水未见的苍凉历史,叫人产生欣慰。

  湖水将刚刚修建好的通往若羌的218国道平坦的路面浸泡得坑坑洼洼,有段路面被湖水的流向冲出一个百米宽的豁口,豁口上架着一座舟桥供过往的车辆行进,而不远处的罗布庄到米兰(36团团部)新修不到5年的56公里柏油路上也被黄沙聚成几十米高的沙山,阻挡着车辆的前行,公路被迫放弃,去往米兰须绕行若羌140余公里。

  台特玛湖的水微咸,不是海水,也不是淡水,不适合饮用,仅能滋养耐碱的植物。来水仅两年的台特玛湖,湖中淤泥上长出了芦苇、红柳等零星地冒在水面上,湖岸边有了零星的次生胡杨和灌木。

  七、铁干里克乡,不知名字的维族大爷

  若羌最早在我的眼界出现,大约是在20多年前我读初中时。抱着父亲的一本《中国地图》看新疆,在图上的东南角找到她时,觉得好奇怪:四周全是沙漠戈壁,与哪个县都不认识,并且距离遥远,像独居于村落之外的一户乡民。之后多年,我找到一本概说新疆地名的书,翻开“若羌”,上面写着:若羌县境,汉时为鄯善国地(鄯善国本名楼兰,即今罗布泊以南的若羌、米兰一带),隋时置鄯善郡,唐675年改为石城镇,1898年设卡尔克里克县丞(卡尔克里克,现代维吾尔族仍以此称若羌,意为“纺线车”),1902年置若羌县,取汉代若国名。

  若羌坐落于阿尔金山南麓,历史上,这里是丝绸之路中道西出玉门关最先抵达西域的一片绿洲。

  若羌是古代吐蕃、羌人的游牧地,现在是塔里木盆地东部的重镇。若羌曾是多种文/化交流、互化、传播的孔道,从西汉起,“玉石之路”和“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在这里叮当了几千年。在中国佛教史上,著名僧侣法显、宋云、惠生、玄奘等,历尽艰辛在西去天竺或东归故里的途中都曾在这片瀚海圣地讲法讲佛。在古代东西/方文明交往的历史长河中,若羌似一颗明珠,在丝绸古道上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若羌全县人口不足3万,面积却是全国最大的一个县,人们以“中国五千年,华夏第一县”来赞誉若羌。

  在稀少人群的县城吃了午饭,我们便开始在城边的马路上问寻那个古鄯善国扜泥城遗址,但是,没有人能回答我们--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居住的地方还有什么遗址。

  鄯善国为汉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国在今若羌县境内,王都扜泥城在若羌县卡克里克一带。公元前77年(汉昭帝元凤四年),昭帝派傅介子出使西域大宛国(现费尔干纳)去求取骏马,并顺路经楼兰处理匈奴拦截丝路之事。傅介子率士卒到达楼兰国后,因楼兰国王安归不愿归顺,于是傅介子杀了他,汉昭帝下昭立其弟尉屠耆为王,并更其国名为鄯善,将国都搬迁至今若羌的卡尔克里克一带。此后,鄯善一直和西汉保持友好关系,“鄯善”这个地名代替“楼兰”一直沿用下来。鄯善属西域都护时有1570户4.4万人,胜兵2912人,国境内大多为沙漠戈壁,不适宜农耕,国民以游牧为生。

  我们要找寻的,就是古鄯善国的国都扜泥城遗址。

  在县城边的铁干里克乡政府门前,我揪住一位年长的老者问起扜泥城遗址。起先他还以为我们是要找米兰古城遗址,但在我们再三追问下,才告诉我们,在县城边几十公里的戈壁滩上确有一座古遗址,他小时候还到过那里放牧,但他又说,别去了,没有东西了,都叫沙漠埋了。

  老人在白杨树下摆了个地摊,售卖沙枣和红枣。我郁闷地坐在树下看着他的售卖,却一直在想着那个扜泥城遗址。

  也许大爷说的没错。历史资料中关于“鄯善”的记载不多,能搜寻的就这么几条:

  《汉书.西域传》:“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四万四千一百。”

  法显说: “其地(鄯善国)崎岖薄瘠。俗人衣服粗与汉地同,但以毯褐为异。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

  玄奘在其旅行记末尾作了极其简单的记述:“从此(鄯善国)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

  资料说,这个扜泥城的遗址的确存在,只是像老人说的那样“叫沙漠埋了”。

  图:塔里木河下游,英苏,袖珍的清/真/寺

  (2004年5月16日 乌鲁木齐)(网络原创,仅供CCTV“国家地理频道”使用,其他网站严禁转载)

(编辑:红立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