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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产贸易

    

雁荡山中制靛人


惨淡经营十几年的薛家作坊

  千百年来,按照生产流程,夹缬在温州形成几大中心。例如作为染料的土靛(靛青,提炼自蓝靛植株),以产自乐清黄檀硐的最为上乘。

  黄檀硐位于中雁荡山系,隶属乐清市城北乡。村落规模颇大,全由青石构成,先祖姓卢,数百年种植稻谷、蕃薯、蓝靛。其中蓝靛是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蓝靛春天下种,冬季收获,到制成靛青,需要经过十几道工序,如采摘、下坑、搅浆、打花、出靛、上缸、储藏等,历时20天左右。

  村民告诉我们:以前每到冬季,黄檀硐人就要上足劲,准备忙活了。先是妇人孩子们在蓝靛地里采摘叶子及嫩枝,男人们挑着大筐穿梭往来,将叶、枝挑到村里头的大地坑里,放足水,每天至少搅拌三次。浸泡一周左右,蓝靛叶枝腐软发黑后,全部捞至上小坑。然后匀匀地往大坑里加石灰(每百斤蓝靛叶约加10斤石灰),完全拌匀后,开始打靛花。

  搅浆和打花都是力气活。搅浆是用一根竹棍,将满坑的蓝靛来回搅拌,使其充分浸泡;打花是用木耙,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坑两边,你来我回地使劲朝坑里打,一打半个多小时,并且必须赶在日出之前或日落之后(靛农边打花边要观察靛水颜色;日照之下坑水反光,目测很难准确),直打至坑水翻起成堆的靛花,取来菜籽油,滴入几羹匙,均匀搅拌,靛花慢慢消失。沉淀3-6小时,放掉上部的清水。然后用小桶舀取靛青浓汁,过细竹筛,汁水流入下小坑。约沉淀一周,基本汁水分离。放掉水,下部的靛青就可取回储藏了。

  我们第一次去黄檀硐,是在2001年的10月。我们在黄檀硐到处串门,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进,直盯着靛青问。大爷大娘们渐渐地兴奋了,把一些“祖传秘方”都告诉了我们。例如,一位70岁的老大爷“考”了我一个问题:几十年前,温州到处种蓝靛、做靛青,为什么乐清城北的特别好?

  老人接着解释:“打浆的时候,黄檀硐人会用舌尖试坑水的咸淡、滑涩!一边试,一边匀匀地加石灰,自然比外边的人有把握喽。”老人是说用舌头辨别、把握靛青水的酸碱度:未加石灰时,大坑里的靛汁呈淡甜味;边加石灰,边就变味了;至涩口为佳(再加下去,深蓝色的靛汁就会发白了)。这项技能不是很难,别处的人也会。黄檀硐山高、风凉、水好,才是出好靛的密招。

  已是成品的靛青挑回家,储在大青缸里。根据一亩田的蓝靛叶能出5-6缸(一缸约100斤)的比例,田多的人家可做到几十缸。这些大青缸的直径、高度都超过一米,一字儿排在檐廊下,里边盛着的都是钱呐!主人心花怒放地看着,等候买主上门。

  各地的染坊都来看货了kk染坊师傅手持一尺板片,在大青缸前立定,挑一点靛青在那板片上一划,顿时分出深浅优劣,于是报价,黄檀硐人心服口服,笑眯眯地收下定条。成色好的人家,经常几十缸靛青都被一家染坊定下,送货那天,便雇上挑夫,一队人挑着细竹箩筐(筐壁筐底俱均匀撒布草木灰,以防靛青粘在筐上),浩浩荡荡地出发。

  在从前,黄檀硐的大主顾是平阳人。黄檀硐人挑着靛青一路过去,直挑到平阳县城昆阳镇的水埠头。昆阳至今仍有靛青行街。原先这里是一条河,埠头挺深,二千石的梭船能轻松停靠。靛青行街一溜矮房子,住的都是穷船夫,河对面是三层楼街,有一家规模颇大的王源昌转运行,行主叫王楚臣,王的哥哥在转运行边上开着一间小饭店。乐清人送到这儿,不再前行,“牙郎”(经纪人)收下靛青,连人带货住到转运行,然后雇上对面的几条小船,向平阳kk包括苍南、文成、泰顺等地的染坊发货。2002年3月,我们在靛青行街遇到了已故行主王楚臣的孙子、75岁的王光铭先生。他告诉我们,他的童年就是在转运行里度过的,不过记忆中靛青担已经很少,多是茶叶、矾、螃蟹等。抗日战争开始后,平阳造了一条车路,刚好经过三层楼街,转运行就被拆掉了。河道则是1950年代填掉的。

  “下定”后的日子,黄檀硐又开心又闲适,靛青做了,谷子收了,蕃薯入窖了,孩子们等着盼着过新年,妇人们匀出几升上好糯米,细细地研成粉,放在厨房里。等到天高气爽的好日子,男人要挑靛青上路了kk夜还黑着,女人就起床,调粉、摊饼,给男人准备一路的干粮。

  我们开着玩笑:这个糯米饼,是甜的呢,还是咸的?

  村民都笑。大娘们说:“这有什么讲究呢?看个人口味嘛,要甜就甜,要咸就咸喽。”

  这是有讲究的,一位老大爷向我道出了个中秘密:当年他挑靛青时,如没雇工,大娘必给他做咸饼,里面满满地塞着肉;如果雇了工,几个人一起上路,这饼里就只放糖,是甜饼了。

  这些都过去了。黄檀硐生产靛青的最后一个兴盛期是在1950年代。现在蓝靛依然种植,靛青却不再生产了,基本上是将植株卖作药用(板蓝根)。村子里头废弃的地坑随处可见,更多的是平做田地,或堆积绿肥。大青缸也砸的砸、扔的扔,没剩下几只。黄檀硐人认为“夹被现在不做了,靛青没人要了”。

  黄檀硐半山腰的里章村,现在还有三户人家在做靛青。60岁的黄宣法是其中一位。黄师傅去年做了25缸,多卖给靠近杭州的桐乡人。福建人也常来买。都是客户主动上门,说是买过去染布。黄师傅他们并不问客户住在哪里、做的什么布。我们问他为什么不主动一点?黄师傅认为那比较麻烦,反正几百年来靛青人都是坐在家里等着染坊上门的。“不上门呢?”“不上门?总是要上门的吧,乐清城北的靛是最有名气的!除非他们不用了,那我们也就不做了。”黄师傅的话里很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味道。至于是做靛青合算,还是直接卖蓝靛植株合算?黄师傅的看法是:卖蓝靛轻松;做靛青很辛苦,又费时间,不过能储藏着慢慢卖。再说也习惯了,都做了一辈子了。

  出身农民的薛勋郎并不知道,他的这一个无意识的承诺,此后居然会在中外印染界掀起翻天波澜!并且从此将自己的名字和古老的夹缬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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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翠潇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