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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城市美化运动:五千年来未有之破坏

央视国际 2004年10月14日 15:04

  9月16日,“中国城市论坛北京峰会”进行到午后,一个叫俞孔坚的人的讲演,让困乏的听众为之一振。他使用了大量幻灯片,从航拍照片讲起。

  “这是我从100米高空拍下的杭州,毫无规划、杂乱的建筑,水泥丛林,到处都是覆盖物,看不到一块完整的土地。哪里能看出是杭州?哪里还像人间天堂,简直像地狱!”

  “这是北京1984年和2003年的影像对比,城市无节制地快速蔓延,土地上都是建设区,大地景观的变化,是多么剧烈和让人生畏。看未来北京CBD的电脑模拟图,和国际大都市的另一位竞争者———上海的电脑模拟图,它们对纽约与香港的认同程度,昭示了未来国人的身份和处境。”

  “去年,‘神舟’五号上天,中国人几千年的飞天梦实现了,可是,看看这张从宇宙飞船上拍回来的照片:我们北边的俄罗斯是绿色的,南边的东南亚是绿色的,只有我们的国土枯黄一片。我希望这张祖国母亲的影像,能唤起一个期待复兴的民族的忧患意识!”

  演讲中,俞孔坚笑容可掬,言辞犀利:

  “高速城市化扩张,使原来的农田、林地、草地等土地变成了单一的建设区。大地景观正发生着‘五千年未有’的变化,这种变化带来的民族生存空间的危机、国土生态安全危机是史无前例的。在无知与无畏的态度下,我们在任意地虐待、糟蹋着有限的土地。

  “土地是活的,是生命的有机体!可我们现在把它当成了死猪肉,一块块切割掉、卖掉,被开发商一块块地瓜分掉,变得支离破碎,把土地的血脉切断了,破坏了山水的自然格局。古人说了,断山断水,是要断子绝孙的。破坏了自然生态系统,我们的城市也将是死的。”

  “这是一个尽情挥霍的年代,尽情地挥霍着土地、资源、纳税人的钱。看看要建的央视大楼,用十分之一的钱,就可以建同样功能的建筑。这是在建造一个展示性的传媒帝国的形象。

  “当西方人在炸掉他们的人工河渠,埋掉高架桥时,我们却在花大把大把的钱,重复着100年前美国人犯过的错误……”

  会后,我追踪采访,一路追到北大他的课堂上。

  俞孔坚,41岁,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

  “没想到,‘城市美化运动’的幽灵,如今飘洋过海地到了中国”

  “我当时特别着急,着急回国。”俞孔坚是国内第一个获得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学位的学子,之前他学的是园林专业。1997年,俞孔坚回到了北京。

  “回来一看,中关村一带拥挤不堪,路上跑的都是卡车,运砖头、石头,运建材呀,可以说是一种蓬勃的景象。但同时我又看到,行道树正被砍掉,民工们正往河底灌水泥,给河道做护衬……”

  俞孔坚说自己当时有一种不安感。“我能看到一个将要发生的前景:一个改造整个国土面貌的城市化过程已经开始了,但这种改造,又是多么缺乏景观设计的理念。合理地进行土地的设计,正是我所学的专业。”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有过一次很大的环保运动。卡尔森写就了著名的书《寂静的春天》,第二本与之媲美的就是麦克哈格的《设计结合自然》。

  “这本书对我影响非常大,使我从传统意义上的园林,真正走向了大地景观。麦克哈格说:大地是有内在价值的,土地是有生命的,它是个活的系统。这个活着的系统告诉我们在大地上该干什么,人跟土地的和谐关系是什么样的。思考方法是把仅有的生态学认识,通过叠加的方法,就是千层饼的方法,一层一层叠加,最地下的是地质、地貌、植被、水文,然后动植物的分布,人的活动,一层层叠加,进行土地的适宜性分析,根据这些告诉人们该如何利用土地,该保护什么。”

  回国后的几年间,俞孔坚去了100多座城市。如火如荼的城建场面,更让他痛心和焦虑:“本来美丽的山林,却被无知地‘三通一平’掉了;本来非常动人的河流,却被残忍地裁弯取直,水泥灌底护衬,变成了人工河渠;好端端的粮田,一夜之间就被大笔一挥地划为开发区,然后又被撂荒。在那些气派的广场和景观大道背后,仅仅几步之遥,就是臭气熏天、肮脏拥挤的街巷和垃圾场……”

  “广场风”在中国的大江南北盛行着,“中心广场”、“时代广场”、“世纪广场”、“市民广场”,一个比一个气派,一个比一个恢弘。而用俞孔坚的话说:造了一些“没有人性的广场”、“无人的广场”。从7年前回国的第一天起,俞孔坚就对这些城市误区不断地批评。

  本来,为市民提供一些活动场所是好事,可是,许多城市广场,根本就不是为老百姓建的。是为了美化城市,是为了展示、纪念或面子,是为了炫耀政绩,而不是为了功用,是为了广场而广场。

  “你会突然在郊外稻田里,看见一块花岗石铺地的广场;烈日炎炎下,广场成了可怕的去处———能晒死你!是一块连蚂蚁都不敢光顾的热锅。没有树阴供人遮阳,没有座椅供人歇息,铁丝网将人拒草地之外;为了美化广场,不惜巨资,修建大型喷泉、华灯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机关,但又不堪沉重的日常运行费,不得不闲置或偶尔做做展示。将户外广场当成室内厅堂来做,金玉堆砌,以贵为美,抛光的大理石和花岗石铺地,整得比抽水马桶还要光滑。好了,下雪了,下雨了,成了溜冰场,老人孩子是决不敢上去的。因为将商业活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排斥在外,夜晚的广场,华灯下也是一片死寂……”

  在挂着“为人民服务”标语的市政大楼前,广场是一个摆设,市府主楼是最好的观景点。“就像路易十四从凡尔赛的窗户里看到花园最好的图案一样。”

  广场是人与人交流的场所,使用者是普通百姓。“他们可不是坐在市政大厦中俯瞰广场的市长,也不是坐在空调车内绕场一周视察的官员和富豪。他们是生活在城市中的男人们、女人们、儿童们、老人们,还有残疾人和病人们。广场是为他们的日常工作、生活、学习、娱乐设计的,他们才是城市的主人。而那些讲究气派、展示性、纪念性、标志性的形象工程,最后只能成为失去意义的摆设,成为失落的场所。”

  在《城市景观之路———与市长们交流》一书中,俞孔坚和他的伙伴李迪华直言不讳:实际上,是市长们在设计城市,建造什么是领导说了算。在市长们的观念里,仍有封建专制意识在作祟。

  长官意志。在当代的城市建设中表现为“谁官大谁说了算”,“听上面的”。惟官是从,官大于法,城市景观变成了市长个人意志的体现,才出现了种种讲究气派、展示和纪念性的城市景观。

  草民意识。在封建专制社会,君主和官僚治理民众如“放牧牲畜一般”,马克思说过,专治制度的惟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人不成其为人。官僚们的潜意识会经常影响城市建设,使城市景观根本漠视普通居民存在,不是为他们的日常生活和需要服务。为了获得上级的欢怡、赞赏,可以牺牲万民的利益。

  100多年前,美国也曾发生过大规模的“城市美化运动”。借着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的巨大城市形象冲击,呼吁城市的美化与形象改进。当时有一句流行的话:不做小的规划,因为小规划没有激奋人们血液的魔力。要做大规划,一旦实现,便永不消亡。但这场好大喜功的“城市美化运动”,仅持续了16年就被叫停,代之以经济、美学、健康的城市规划理念。

  俞孔坚说:“没想到,‘城市美化运动’的幽灵,如今飘洋过海地到了中国。16世纪意大利的广场,17世纪法国的景观大道,20世纪美国的摩天大楼,出现在了中国的大大小小城市。”

  如何帮助市长们避免有害的长官意志,俞孔坚著书“与市长们交流”并为市长们讲课,传播生态与人文理念。因而被挽救的河流、被改建的工程也有不少。在广东的中山、浙江的台州、江苏的宿迁、山东东营……一些绿色项目正造福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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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翠潇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