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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灿烂的笑脸  
作者:路一鸣

  于华说,“写作和阅读其实都是在敲响回忆之门,或者说是为了再活一次”。那是对作家而言,对我这种平时靠说话吸引观众的人来说,有感而发情之所至,写作是一种宣泄和寄托。

  2005年10月2号3号,我们用两集特别节目的方式介绍了重庆綦江(该县曾因一座桥梁的倒塌闻名全国)镇紫中学初三(二)班的同学们为筹资救助班主任金芳洪老师,自发义演,走遍重庆的故事。故事的情节简单,按我们行话说,性质也不“猛烈”,从收视率表现上看,在《道德观察》只排在中游水平,甚至随着栏目整体收视率的提高,有滑至下游的危险。也难怪,在收视率的重压之下,各个栏目都在用滥情、暴力、离奇、搞笑以及隐私等题材吸引眼球,观众的口味被文艺工作者们惯得只嫌麻辣不够,哪还有心思细细品味绿茶的清淡芳香呢?

  换了我是观众,我会耐心地看下去,被他们感动吗?我扪心自问,并不能给出直接的回答。然而我是主持人,我和同学们,和金老师有了面对面的交流,我被他们深深地打动了。

  不只是我,在重庆解放碑的广场上,我们的露天演播台前,那些原为看热闹转着圈“欣赏”我们的“棒棒儿”,那些西装革履匆匆一瞥就要离开的白领,那些闲来无事带着孩子随处耍耍偶然经过的市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驻足聆听,里三层外三层,那些专注的神情,不亚于神六发射场上的技术人员。当金老师突然出现在演播台下(他是从医院里赶过来的),十几个同学冲下去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的时候,我看见人群中无数的手臂抬起,在眼角和脸颊不住擦拭,我知道,那一刻,他们感受着从心底流淌出的温暖。此后的场面甚至有些失控,无数的手臂又从我们的身边背后伸到台前,大大小小的钞票让同学们应接不暇,镜头前一片混乱,谈话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可我很高兴。直到节目录制完成,我又听说,带队的音乐老师(她帮同学们排练节目)在我们住的宾馆楼下等学生集合,又被一位过路行人认出来,这个陌生人不由分说将刚买的衣服、食品、饮料,几大包东西塞过来,让她转交给金老师。

  至此,“善良”有了最准确的表达。

  金老师何许人也?竟能让全班的同学对他如此牵肠挂肚,割舍不下?能让家长们心甘情愿跑前跑后,为孩子们铺平道路,保驾护航?

  金老师很凶,他生气的时候会把书本往不听讲的学生课桌上“啪”的一拍,全班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金老师很神,他会让同学们在袋子里摸水果,谁说对了它的英文名字就把水果奖励给谁。

  金老师很直,他整个学期都会在黑板的左上角写下一个“人”字,告诉大家做人要平等,老师和学生也一样。

  金老师很犟,学校要收的补课费他一概不收,哪怕成为领导眼中的另类。

  金老师很真,他带着同学钓鱼、野炊,把自己的工资数目也公开,教大家怎么花手里的钱。

  金老师只有25岁,他得了白血病。

  那些只有十四五岁的同学们,从此开始了为金老师募捐的艰难历程。家长们也动员起来,为孩子们联系演出场地,印制传单,寻找最便宜的住处。不干家务的孩子在房间里打扫卫生,床铺不够,一张席子就能让他们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从没进过城的孩子在陌生的街道上散发传单,跟陌生人讲述捐款的目的;在农村长大的同学们第一次化妆,第一次登上舞台,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节目。而来自本应出面的直接责任单位的帮助,几乎为零。

  在节目录制的现场,我看到了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他们已经十几岁了,他们不再天真,他们从各色人群的反应中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他们不再单纯,在即将失去时,他们对友情和挚爱有了痛彻心脾的体验。他们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没有人抱怨。

  可能是第一次参加谈话节目,同学们开始有些局促,回忆组织义演的过程时,坚定的语气中,他们的表情是复杂和忧虑的。易露、郭婕、廖泽亚、欧涛、雍国银,我已不能清楚地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只记得只要说起和金老师在一起的日子,他们就会忘记紧张,七嘴八舌,争着发言,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笑容灿烂。

  我曾经想过,这样的一个集体,将会培养出多少发奋向上,心智健全的青年啊!

  然而现在,他们正在和金老师一起经历磨难:由于金老师生病住院,原来的班级被拆散了,同学们被划分到其它班级;他们被告知:不准再组织为金老师募捐的义演,甚至不准再提;一些同学家庭困难,现在又被学校催缴补课费,准备退学了;另外一些学生受不了压力,已经转到别的学校;为了维护金老师的名誉,一名男生被其他老师动手殴打,此后的上学路上,他竟然被社会上的混混跟踪堵截,见一次打一次,在我们录制节目后的几天里,他就辍学去广东打工,由于没有身份证,又被当地公安抓起来,从此音信皆无;某某的成绩下滑了,某某的家长也给他施加压力,他不和他们说话了……

  当我再次见到雍国银(原班级学习委员,已转学)、欧涛的爸爸和金老师的女朋友的时候,他们告诉了我这些消息。他们是作为嘉宾被中国教育电视台邀请到北京录制节目的,此时距离我们离开重庆刚好一个月。

  时间跟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2005年10月23日,农历九月二十一,按节气,这天是霜降。

  长城上,雍国银他们玩儿得很高兴,灿烂的笑容一直都挂在脸上。阳光照得我浑身暖洋洋的,甚至有些痒,可我的内心却被冻得死死的——意识的寒战让我无心览胜。我谎称起得太早要补觉,一个人回到车里等他们。司机师傅是我们栏目特别节目组组长的哥们儿,听了我的转述,一阵长吁短叹。

  整整一天,我们设法满足他们的每一个心愿,不停地逗他们开怀大笑,仿佛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在回来的路上,雍国银显然意犹未尽,主动跟我讲起从前班上的逸闻趣事。

  “我们班每周都有一节课是教唱歌的,谁觉得哪首歌好听就自己跑到讲台上去教全班人唱,全校我们班会唱的歌最多,有的歌别的班都没听过。”

  “野炊的时候我们的饭量都特别大,一盘菜做好了,几筷子就没了,呵呵呵,我负责捡柴火。”

  “有一次我们没考好,我看见金老师一个人偷偷地哭了。”

  “谁要是违反纪律,金老师一定要他好看,有一次有个男生刚想说脏话,看见金老师,扭头就跑了。”

  …….

  我有点插不上话,可我愿意沉浸在被她所感染的喜悦情绪中。终于,我小心翼翼地问起了那个去广东打工的同学。

  “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在他被抓起来之前他跟我通过电话,他说他每天打完工就到书店去看书,他说他四年后也要考大学。”

  我扭过脸去看窗外,我们的车灯只能照亮四周几米远的地方,更远处,是被夜色笼罩的无尽黑暗。

  诗人们说,“明天,太阳一样会升起”;哲人们说,“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可是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当阳光重新照在雍国银、郭婕、欧涛、易露、廖泽亚,和那些曾经是重庆市綦江县镇紫中学初三(二)班的同学们身上的时候,当我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还会依旧灿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