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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自己歌唱  

  都说上海是个很“小资”的城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借着出差的机会,我在上海多逗留了几天,希望能和“小资”亲密接触一次。

  以前也有很多次机会来上海,但总是来去匆匆,蜻蜓点水,囫囵的印象就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和永远也听不懂的上海话。上海的繁华是毋庸置疑的,对于我这个地道的北方人来说,竟有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其实这样的说法,暴露了我对自己“看客”立场的心理设定。所谓看客,就是眼前的景色千变万化,明明身临其境,却始终不能融入其中,无法体会颦笑之间的细节带给你的微妙感触。不过看客也有看客的好处,冷眼旁观,总有识得庐山真面目的机会。

  夜来无事,我便要当地的朋友带我去酒吧。

  说实话,我对酒吧的印象基本来自国外的影视剧,灯光昏暗、乌烟瘴气,并不时晃动着或情报或色情或毒品交易的黑影。这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很坏的印象,总觉得那不是好人去的地方。长大了生活在北京,有几次被朋友硬拉着去了酒吧,虽然纠正了我对酒吧的意识形态偏见,印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喝着天价的酒水,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苦苦思考它的市场机理,与周围兴高采烈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这次我主动提出要去酒吧,目的是想看看上海人究竟怎么个“小资”法,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也算长见识了。而要在短时间内收集上海小资生活的数据,酒吧显然是个不错的样本。

  朋友不明来意,问我要去什么样的酒吧。“有闹吧,静吧,庭院式的花园洋房,还有比较疯狂的DISCO舞厅。”我一时不知所措,随口答了一句:“先看看”。哪知朋友的问题还没有结束,“上海比较有名的酒吧街有新天地、衡山路、仙霞路,你想去哪里?”这几条酒吧街的确比较有名,根据我的了解,新天地是中西结合的代表,衡山路当属老牌劲旅的掌门,仙霞路则由于聚集了众多风尘女子独树一帜。这次我回答得比较干脆:“衡山路”。我的理由是,既然衡山路存在的时间最长,小资情调的积淀也应该是最深的吧?

  驱车赶到衡山路时,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可这里依然热闹非凡。几百米长的街道两旁布满了各色的酒吧,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不由分说地照在我们的脸上、身上,让我们的脸色显出变化多端的暧昧。不过心情倒也因此生出了几分色彩,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油然而生。“环境塑造人”,社会学的论断在此时此刻找到了典型的论据。

  朋友先带我浏览了一遍整个街道,分别介绍了这家酒吧的历史、那家酒吧的特色。与北京的三里屯酒吧街不同的是,衡山路更宽敞,更随意。酒吧的门迎全部安静地站在门的里边,衣着整洁,认真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不像三里屯,狭长的街道挤满了人,拉客的人喋喋不休地在你耳边做广告,并不时配合着拉扯衣角等肢体动作,让置身其中的人在不经意间忘记了寻找合意的酒吧的初衷,转而恍惚生出赶集或是逛庙会的错觉。

  走马观花了一番之后,我们走进了一家相对安静的酒吧。安静是相对的,因为仍然有歌手在演唱,不过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对生活的控诉,而是节奏舒缓的流行歌曲的串烧。为了看清酒吧的全貌,我们在二楼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了下来。酒吧很大,楼上楼下放了几十张桌子。虽然不是周末,但空座很少,上百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桌子旁边,场面蔚为壮观。我和朋友一边喝酒聊天,一边左顾右盼地观察。

  楼下,一只拼起来的长桌周围,规则地分布着十来个白领模样的人。桌子很长,听不清对方说话的时候就有人把身体微微前倾,可眼睛还看着说话的人,他们从不哄堂大笑,举杯的次数也不多,每次并不喝完,优雅地喝一小口,他们喝红酒。他们的旁边,是一桌稍显世故的人,女人三十多岁,漂亮而又时尚,头发锔成黄黑两色,抽烟。也许是认出了临桌的人,她经常在紧挨的两桌之间变换位置,可谈话的神情并不专注。这两桌的男人倒很类似,中年,自负——因为我从未见过这两桌的男人之间互相敬酒。离我们的位置不远的地方,是两女一男三个年轻人,穿着朴素,更像是哪个高校的学生,每个人手里一只啤酒,兴致勃勃地玩着色子,在一次紧张的较量后,三个人同时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

  我原以为,喜欢去酒吧的人必定是同一类人,我在北京的几次酒吧经历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去闹吧的人,不外乎青春亮丽、衣着光鲜,再加上一点玩世不恭的神态作为标签,就像可乐和芬达,虽然口味不同,但终归是碳酸饮料一类;去静吧的人,成熟老练,善于把复杂世事付与酒杯和谈笑之间,更具有威士忌沃特加等洋酒属性,口感艰涩而回味绵长。这里的人员结构却颠覆了我的想法,认真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放弃了想把他们归类的初衷。

  歌手是个年轻女孩儿,紧身上衣和牛仔裤使她很自然地与酒吧的环境融为一体。年纪虽轻,可看得出她的经验老道:她能够娴熟地随着曲调的高低控制话筒与嘴唇的距离,有些时候,她把这种由肱二头肌伸缩导致的运动展示得很艺术,仿佛这也是她表演的一部分。作为歌手,她似乎很在意观众的反应,不断用眼神跟酒吧的每个角落沟通。准确地说,是扫视——她把头轻轻一转,就把整个酒吧看了个遍,但不会聚焦到具体某一张桌子上,因为她几乎得不到任何回应。桌子周围的人看来已经深陷于酒吧所营造的大环境和自己培养的小环境中不能自拔,无暇顾及到她的热情——他们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话题,他们并不在意她的呼唤,眼睛在不经意间瞟到舞台,便又迅速撤回到各自的桌上。好像这个歌手存在的全部意义,只限于提供音乐的背景。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女孩儿该下班了,一番告别独白后就静静走下了舞台,DJ于是用CD代替了真人秀的歌声。客观地说,她唱得很卖力,很敬业,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在偶尔才会得到稀稀拉拉的掌声,我觉得观众对她有点冷淡,在心里替她打抱不平。没想到与我的预计相反,女孩儿并不沮丧,反而很高兴地与熟悉的几位客人打招呼(这时,他们的眼光才算是认真地投在了她的身上),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出半点委屈。时间晚了,客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但又有新的客人进来。半小时后,酒吧的客人只剩下我们刚来时的一半,我和朋友也开始喝第二扎啤酒。

  就在我以为这次的酒吧之行快要结束的时候,第二位歌手出现了。他背着一把吉他,进门后先朝酒保点头示意,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茶,就径直走到舞台上。他带了一顶帽子,前面有檐的那种。这道帽檐成功地阻挡了我从二楼投下的视线,让我自始至终都无法看清他的脸。与前面的女孩不同,他不需要键盘和鼓手,只用吉他给自己伴奏。他的声音不算明亮,也从不故意弄出音节和节奏上的“跳点”吸引别人的注意,但是很陶醉,肩膀和头会随着旋律轻轻摆动。他唱歌的时候一点都不张扬,像是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长辈们在厅堂里说话,自己则在一旁摆弄针线,不敢随便插话。不论唱什么歌,他都永远低着头,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我情绪的表达中,对一切都熟视无睹,这一次,所有的客人和酒吧的环境成了他演唱的背景。而这一次,我竟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受到了他的影响!忽然间我明白了,这个男歌手并不是害羞或者内向,也不是傲慢地孤芳自赏,在客人的眼中他是在表演,可实际上,他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他是在为自己歌唱!

  这一刹那的想法提醒了我:彬彬有礼的白领、朝气蓬勃的学生、风格迥异的歌手,还有从旁觊觎的我们,形形色色的人们竟然能够坐在上海的同一间酒吧里,是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旋律,这些旋律因为我们的选择而不同,但并不相互干扰,它们可以同时在大上海,在衡山路的酒吧里,自由地流淌!

  这就是上海小资们的特质。他们有选择地生活,很少在意与自己的生活不相干的事情;他们相当独立,不太会因为别人的反应而改变自己的风格;而一旦明确了自己的风格,他们又是那么投入,仿佛所有的收益都来自于自我褒奖式的价值判断,而所谓市场需求的满足,只不过是恰巧碰到的一种契合罢了。

  专注于自己的生活,独立地表达选择,并且也尊重别人的选择,就像衡山路酒吧的门迎并不出门拉客,歌手并不埋怨客人的冷漠,客人也不介意别人的动作一样,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舞台,上海的小资们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尽情地歌唱,在为自己歌唱的过程中追求快乐,享受生活!

  这种个人主义的价值取向是上海经济高速发展,生活多元时尚的精神基础。在这个基础之上,不同的价值追求转化为市场上多样化的需求,并进而孕育出无数的新机会;独立意识下的自主选择又会促动人们在工作中尽情释放能量。这种多样性和主动性比中国其他地区表现得更加普遍,也更加极端。于是我们可以理解,所谓“小资”既是上海的特色,也是个人主义价值取向的一个顺理成章的结果。

  每次来上海都像是走马观花,这一次,我稍稍看出了点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