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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岸的风景》:疯女呓语(小说)

------作者:梁艳

央视国际 2004年10月08日 10:07

  艺疯了,正应了那句老话,红颜薄命。

  征兆来得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

  艺在老公阿昆的一个老板朋友的宴席上,和那位老板漂亮的女秘书一起进了洗手间。艺边洗手边对女秘书说,“如果我是你,早就受不了,受不了天天听你老板毫无创意的谈话,重复的语句,甚至一模一样的表情、手势,像表演一样,做完一个接一个的宴席秀。如果我是你,也只能频繁地去洗手间、出门打电话了。”女秘书略略有点吃惊,因为和艺并没有亲密到彼此交心的程度。

  当满脸横肉的老板,又讲到自己童年趣事,伴随着丝毫不差的手势、眼神,讲得兴起时,只见艺暗地里拽紧了桌布,一点一点地把桌布抽向她的面前,于是整桌菜就一齐稀里哗啦地翻到了地上。艺白色的衣裤也被菜汤点染得花花绿绿,而她就那么安然地坐着,脸上带着古怪的笑。

  艺最后一个清醒的记忆,是阿昆和那个老板目瞪口呆表情。

  艺进了医院,越发地离不开小艾了,艺紧握着小艾的手,惟恐她消失一样,一改平常三缄其口的作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她说的事,很多都是小艾从未听过的。

  阿昆给艺送来了一束花,放在床头,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向来是艺的最爱,而艺却无动于衷。

  小艾摇摇艺的手,低声提醒她,阿昆刚送来玫瑰花,你看多漂亮呀。

  一?讽刺的笑浮现在艺苍白的脸上,艺也压低了声音,好像怕别人听见,我敢打赌,这决不是他自己去挑的。可能就是在医院门口,他下车的时候,他的司机打开后备箱,把早已买好的花放在他手里,然后,他就履行一下把花放在我桌上的程序。

  小艾安慰艺,这至少说明,他是关心你的,他心里有你。

  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关心我,我住进了医院,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在他的日程表上加一项安排而已,就像他妈妈去世。

  艺缓缓陷入了回忆,他妈妈是心脏病发作,去世得非常突然。他接到消息时,正好在家,我看他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我以为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心里难受,就安慰他:妈妈虽然走得突然,但她终究没受什么罪------他却向我爆发出来,你懂什么!她死的太不是时候!我这儿有一个大工程,正在关键时期,哪儿有时间去料理她的后事。这样吧,你去把这些事都办了,等追悼会那天,我出个面就行了。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死的不是时候!”那怎样死才对,才是时候呢?

  小艾没想到引来艺的这番掏心掏肺的话,也有些错愕。

  正在这时,阿昆又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艺所在公司的副经理辛月。

  艺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没看见他们,依然紧握着小艾的手,小艾要起身,也被艺拉住了。

  辛月亲热地把手搭在艺的肩头,问,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艺微微侧了侧身,把辛月的手躲掉。

  辛月只好把关切的目光转到阿昆身上,真是想不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希望艺能好好休息,病好后,能再回来上班。

  阿昆轻柔地抚摸着艺的长发,就让她慢慢养病吧,上不了班也没关系,我能养她。末了还发誓一样加了一句,我会养她一辈子。

  辛月作出感动状,不停地夸赞阿昆,现在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太少了。艺真是好福气。

  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窗户。在蓝天的映衬下,两只鸽子落在窗台上,昂首挺胸,像在?望远方,坚定而又略有所思。

  阿昆、辛月一走,艺就又活了过来,扑闪闪的黑眼睛紧盯着小艾。

  刚走的那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辛月。我在她手底下工作,她几乎把我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我估计,她来这儿之前,恐怕刚刚高兴得放声大笑。你不信?看她说话那么和蔼可亲,不相信她会那样待我?告诉你,她最最拿手的就是变脸。前一秒种还眼露凶光,恨不得把你撕扯着吃了;后一秒钟,经理进了办公室,她的笑堆到脸上的速度,绝对毫无过程!不过,上天对人就是公平,她有那样坏的心眼,上天就安排给她一个苦瓜脸,让人一看到她,就觉得从心里往外泛着苦味。

  你知道吗?她还有一个嗜好,就是唱卡拉OK,公司一举行联欢会,她就抢先点上一串歌,所有参加联欢的人都只能硬着头皮听着,听着她在无法到达的高音区里捏着嗓子假唱;在她无法唱下去的低音区闷得好像要断气。辛月唱卡拉OK,说白了就是看图识字,画面上一闪一闪的亮点刚灭,辛月的声音就像终于绷不住劲的弓,不给人余地嗖地把箭放出去,听歌的人就有被这射出的箭射中的痛感,这“痛”是心里感到难受、别扭的那种疼痛,而绝不是感动。所以,只要我一看到辛月拿起麦克风,就马上假装打电话起身离开。

  不过,她唱歌我可以躲,她造谣,我却躲也躲不掉。有关系好的同事偷偷告诉我,我不在办公室时,她就专拣人多的时候说,惟恐大家听不到。“你们知道吗,前两天我一推经理办公室,正撞上艺坐在经理的腿上,怪不得经理这么喜欢她,出卖色相呗!”

  小艾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么不开心,为什么不干脆跳槽?

  艺垂下长长的睫毛,我和阿昆商量过,他说我太脆弱,他说,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人生。我就是温室里的花,缺乏这方面的锤炼。

  小艾又问,问句不该问的话,你真的爱阿昆吗?

  艺不假思索地说,嫁给他是我最大的错误。他家财万贯不假,可我们一直都是各花各的,他总有层出不穷的新理论,什么男女平等啦,为什么要我掏钱给你,你为什么不给我钱等等。

  艺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说,从谈恋爱到现在,他只花钱给我买过两套衣服,你说,他算不算是守财奴呢?

  而更可耻的是,我还不只一次地听他对别人讲,你们以为养个漂亮老婆容易呀!要供她吃,供她穿,供着她用,还要哄着她开心。他怎么就能说出口!

  告诉你一个秘密,上个月,我刚刚去打掉他的孩子,阿昆根本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要他的骨肉,永远也不。

  门被慢慢地推开,护士拿着药进来,又看到艺独自一人对着床的另一侧,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护士叹了口气,连个朋友都没有。

  艺的肤色白得透明,干干净净得像十几岁的孩子,她的眼睛里没有忧郁、不安,也没有快乐,却有一种神情,让她整个人空灵起来,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的话,最贴切的应该是“释然”。

  2002年5月15日

(编辑:李恩泉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