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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剧本--《我是安娜》

央视国际 www.cctv.com  2006年03月27日 10:46 来源:CCTV.com

作者:网友【emma651】

第一章

  寒冬终于过去了!在明媚的春光里我追逐着波卡,一只体型巨大牧羊犬。自从我学会了奔跑,我就一直追逐着它,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追着波卡来到了田埂上,看到人们都在播种,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但是他们个个干劲十足,边干还边唱着那首好听的歌,我也跟着哼了起来。

  “安娜,安娜。”妈妈在叫我!喀秋莎·塔巴宁娜是我的养母,我不太懂养母和妈妈有什么区别,反正她是我妈妈。可是妈妈昨天说:“安娜,明天我要带你到科尔夫男爵的庄园去,以后你会住在那里。科尔夫男爵是位可敬的绅士,他会照顾你的,妈妈也会经常去看你的。”说着说着她哭了!我顶讨厌流泪了,妈妈说过人们伤心时会流泪,我不想妈妈伤心。我摸着她的脸颊,小声问道:“我能和波卡一起去吗?”“不能,你到那里要学着做个淑女,不能再整天追着波卡了,小姐们都是很乖巧的。你要感激科尔夫男爵

  收养你,你要讨他的欢心,陪伴他,相信他会像对待女儿那样待你的。”我感到要和妈妈分离了,连波卡也要离开我了。我想哭,并且已经开始抽泣了。不,我不能哭,我要做个勇敢的孩子!要是我哭了,妈妈会更伤心的。

  今天一早我就和波卡溜了出来,我可不要去什么科尔夫男爵的庄园,可是妈妈还是找到了我。回到家,我看到床上放着一条湖蓝色的新裙子。哦!还有一根银灰色的绸带子,那是我见过得最美丽的绸带,我时常梦想着我的头顶上也能扎上这么美丽的绸带。我安安静静的让妈妈帮我打扮,就像过节时那样。“真是个可爱的天使!科尔夫男爵一定会喜欢你的!哦,我的安妮亚!”妈妈紧紧地抱着我。“科尔夫男爵的马车已经到了,我们该走了,你和波卡告别吧,小心千万不要弄脏新裙子。”我摸了波卡的耳朵,波卡的眼睛,还亲吻了波卡的大鼻子,和它说再见。波卡似乎知道了我要和它分开了,他不停的叫着,直到马车驶的很远很远了,我仿佛还能听到它的叫声。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巨大的淡黄色建筑物面前,一个金发男孩和一位有一头红发得漂亮小姑娘站在门廊上。当我下车时,我觉得小姑娘瞪大着眼睛看着我,还和男孩说着“好漂亮的衣服”之类的话。我原本想和他们打招呼来着,可是我们马上被一位老夫人领进门了,妈妈对我说她是塔西亚夫人,庄园的管家。“男爵老爷和科尔夫小少爷正在客厅里等着你们呢,这位就是安娜吗,真是个美丽的小姑娘!”“等一会你要行屈膝礼,要表现得很有礼貌,明白吗,安娜?”妈妈俯身对我说,其实在马车上就一再叮嘱我来着。“一定要给科尔夫男爵一个好印象。”“哦,妈妈我都会背了。”我在心里小声说着。

  科尔夫南爵家的客厅好大啊,比我家还要大!我正想好好的打量一下,妈妈却拉了拉我的手,“您好,男爵老爷。”妈妈行着屈膝礼,我马上也跟着行了。“终于来了!您,可爱的小小姐,您是安娜吗?”我抬起头,我接触到了一双最温柔的眼眸,让我感到十分温暖,那位和蔼的老爷会是我的爸爸吗?我多希望他是我的爸爸。他会拥抱我吗?他在和我说话呢,多好听的声音。“我是…是安娜,妈妈有时候也会叫我…我安妮亚,男爵老爷。”我的声音很轻。我感到男爵正在靠近我,“对你我可爱的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男爵老爷,你可以叫我叔叔,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叔叔,叔叔是爸爸吗?

  “弗拉基米尔,过来来见见你的妹妹安娜!”这时我才留意到,原来科尔夫小少爷一直躲在男爵身后,他是位有着黑色头发,绿色眼睛个子不高的小绅士,至少他的打扮象位绅士。这位小绅士正在和他的领结做斗争,它一定勒得他很不舒服。他用力扯着它,想把它弄松,他跺着脚的样子真是滑稽极了。我大声笑着!!!

  “不许笑,爸爸,我不要妹妹!”接着他冲过来瞪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记住,我不是你哥哥。”说完后就跑了出去。

  到科尔夫男爵庄园那年我五岁。

   第二章

  初到庄园的那段日子,妈妈几乎每周都来看我。当她看到我那精致优雅的卧房,那挂满漂亮裙子及花花绿绿各式饰品的柜子时,她又哭了。“叔叔很喜欢我,我也很乖,妈妈一不要哭啊。”“妈妈是高兴哩!”原来高兴时也会哭啊!但我不会啊!高兴时我总是笑的呀!

  一天妈妈把波卡带来了,我好开心啊!只顾着和波卡玩,弗拉基米尔也逗着波卡,波卡很喜欢他,大尾巴一直在摇啊摇。妈妈和叔叔进了书房,我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当时弗拉基米尔离门口很近。突然,弗拉基米尔推了我,我几乎摔倒在地上。“你根本就不配和我们在一起,父亲为什么把你带回来?”他几乎是用吼的。叔叔和妈妈冲了出来,“弗拉基米尔,你必须向安娜道歉,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对待安娜要像个哥哥那样!”叔叔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因为她是农奴吗?我可从来没有向也没有必要向一个——农奴道歉。” 弗拉基米尔看着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愤怒!“她是安娜,不是农奴,”妈妈今天一直在哭泣,“求您了,不要再说农奴这个词了!”“谎言能掩盖事实吗?爸爸您不是一直在教导我应该成为一位正直、诚实的绅士吗?难道您说的也是谎言?”

  叔叔气愤极了,“安娜是位小姐,你应该尊重她。她无论是在这个家里,还是在外面的什么地方,她都是我的养女,你的妹妹!弗拉基米尔这就是你该记住的,在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该记住,这绝不是谎言。”“我会记住的,父亲大人。请原谅我,我要走了,我该去向波丽娜道歉,因为今天早上我扯坏了她的新发夹。”

  我是农奴这场风波,终于由于弗拉基米尔地离开而落幕了。接下来妈妈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我,“妈妈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男爵同意波卡留下来。男爵老爷很爱你,你一定要像他爱你一样爱他啊!”我预感到妈妈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你一定要来看安娜啊!一定啊!”到庄园后我第一次哭了,哭得很伤心!

  直到妈妈走后,我仍蜷缩在叔叔怀里哭。叔叔亲吻着我的小脸,“可怜的孩子,叔叔会像妈妈一样爱你的。”“弗拉基米尔也会爱我吗?”我摸着叔叔温暖的手怯怯地问道,“噢!会的,他会的。谁会不爱我们最美丽的安娜呢?我向您保证他会爱您的,家里所有的人都会爱您的。”叔叔的保证让我放心了,弗拉基米尔再也不会凶我了,我还是可以和他还有尼基塔波丽娜在一起玩,当然还有波卡。

  夜晚我躺在床上,想着为什么弗拉基米尔说我是农奴这件事。实际上我是知道的,农奴就是像尼基塔波丽娜那样,要打扫马棚,要清洗衣服,弗拉基米尔会让我干这些吗?如果是,我要象瓦尔瓦拉那样做点心。厨房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那里永远有可口的蛋糕,香脆的饼干,明天一早我就要告诉弗拉基米尔我的决定。想着那些,我渐渐睡着了,梦中我看到瓦尔瓦拉捧着新鲜出炉的小面包在向我招手呢!

  后来弗拉基米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理我。没关系啦,我有尼基塔波丽娜和波卡。我和波丽娜会边唱边跳,尼基塔会给我们拍手,连波卡也“手”舞足蹈起来了。庄园里充满着笑声,叔叔说我唱的很动听,“安娜,我做了一个决定。我会为你从彼得堡请一位老师过来。”隔天叔叔就到彼得堡去了。事实上我和弗拉基米尔在一起上课有一段日子了,我们已经有了一位家庭教师,我不明白为什么叔叔还要去请另一位。

  当叔叔在彼得堡期间,弗拉基米尔显得很孤独!他总站在卧室的窗台上看我们,我想他是想和我们在一起。于是我鼓起勇气邀请他加入,“因为我们想玩捉迷藏,可是三个人实在太少了,您能帮我们吗?”“好吧。”他把双手交织在一起,脸有一些微红,“你们玩得有些疯过头了,又不守纪律。我想我会制定一下游戏规则,但请记住—我不会和你们一起玩的。”

  可结果呢,我们又是四人帮了,不—是五人帮,我不会忘记波卡的。

   第三章

  叔叔从彼得堡专门为我聘请了一位声乐老师,随老师而来的还有一架新钢琴。我的生活开始有了变化,那就是每天至少要上三小时的钢琴课。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我只是反反复复在练习着单调的音符,弗拉基米尔忍受不了这个!“这是音乐吗?连波卡的叫声也比您的音乐动听,不准再用它污染我的耳朵了!”污染—这是个新近学会的词,弗拉基米尔已经运用自如了,例如:“您污染了科尔夫的姓氏。”此外,“不准”也成了他的专用名词。“安娜,不准你叫我瓦洛佳,因为—那是最亲密的人才能叫的。只有我父亲、安德烈兄妹他们才可以这样叫我的名字,而您可以像波丽娜那样喊我科尔夫少爷。” 弗拉基米尔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严肃,还会学着叔叔那样微抬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仿佛那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是的,我会记住的,亲爱的科尔夫少爷!”这是我通常的回答,就像—“是的,我会记住的,亲爱的叔叔。”其实我不在乎弗拉基米尔时不时地使些小性子,而且每当我享受着叔叔宠溺的拥抱时,弗拉基米尔那些所谓的忠告就成了过眼烟云。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和叔叔在一起的时间越多,弗拉基米尔的就越少。后来在只有三人的餐桌上,我得到的是叔叔慈祥地微笑,弗拉基米尔怨恨地怒视。

  我十岁那年发生了许多事。一.波卡死了。我也快要哭死了!“安娜,波卡只是去过另一种生活罢了,显然这里不再适合它了。” 弗拉基米尔的眼里也有一丝泪光。二.芭芭拉来了,那是叔叔送我的一只可爱的波斯猫。名字是我取得,因为叔叔说过在邻郡有一位芭芭拉夫人的如雾眼睛很奇特,分不清它到底是蓝色的还是绿色的。由于叔叔的多次的溢美之词,我认为那只浑身雪白的并拥有两种不同颜色眼睛的小猫天生就该叫做芭芭拉。“安娜,首先您先该求证一下小猫的意愿,显然您一声声的芭芭拉让它产生了性别上的错觉。这对它可是个不小的伤害啊!” 弗拉基米尔带着一脸的忍俊不禁,嘴角斜斜地微翘着。三. 弗拉基米尔变了。他的变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个头,十四岁的他已经和叔叔差不多高了,最主要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声音。“弗拉基米尔,我从不知道您和瓦尔瓦拉的小彼得是好朋友,为什么您总学它说话来着?”小彼得是瓦尔瓦拉的宠物鸭,由于有不被杀的权利,它总是在厨房里闲逛,抬着颈子摇摇摆摆的晃悠。一句戏言,让弗拉基米尔几乎整个夏天都未在我面前开过口。四.丽莎的变装秀。这个我稍后再提。因为我先前就应该提提丽莎的。

  弗拉基米尔最好的朋友是安德烈,丽莎与索尼亚是安德烈的妹妹,而丽莎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德烈三兄妹是科尔夫庄园的常客,每当我们的邻居多尔戈卢卡娅公爵夫人到彼得堡去追求时尚时,他们就会天天到庄园里来。丽莎开朗的笑声、率真的脾性、丰富的肢体语言,让每个人都能轻易地爱上她。事实上在我们这个新的团体里,自从有了丽莎,弗拉基米尔的绝对主导权往往会发生一些出乎意料的变化,因为丽莎的意见变得很重要。“弗拉基米尔,您疯了!大雪天让我们跟着您到院子里去捉小鸟!安娜在咳嗽啊!”我马上附和着她假装咳了几声。“是呀,几天前塔基扬娜因为在雪地上多站了一会就病倒了,到现在还没好呢。”安德烈显然也背叛了弗拉基米尔。不用征求索尼亚的意见,因为大眼睛的索尼亚永远站在丽莎这边。

  “安娜,您真的不舒服吗?早上您还是好好的。” 弗拉基米尔若有所思地问道。“是的,现在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我的声音很轻,不敢看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会看穿我撒谎的。弗拉基米尔直视着我,“那好吧,安德烈我们去下棋吧,我可不想留下来参加愚蠢的女孩们的游戏。”说着,向门口走去。安德烈这次连发表意见的机会也没有,就尾随弗拉基米尔出去了。晚餐时,弗拉基米尔对他的父亲说“我将来真的要娶丽莎吗?不可否认,丽莎的确是位讨人喜欢的公爵小姐。在这所庄园中,已经有某些人迫不及待的要追随她的女主人了。”

   第四章

  丽莎与我同岁,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关起房门来又能干些什么?谈诗词歌赋吗?不,当然不是,那些是只适合在家庭聚会上博得长辈赞许的娱乐。我们谈论的可比那有趣的多!丽莎的母亲公爵夫人是本地出名的时髦女郎,她总会从彼得堡带回来最新的服饰将丽莎姊妹打扮得靓丽出色。而丽莎也经常会把新裙子带来让我试穿,同时她也分享着我衣橱中的一切。当我们分别穿上对方的衣服站在镜子前,发现彼此竟是如此的相像。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体型、同样拥有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安娜,我敢打赌!如果我们梳一样的发型,背对着安德烈他们,他们不一定就能把我们区分出来。”于是一个新的游戏便产生了,猜猜谁是丽莎?

  “这太容易了,我最亲爱的丽莎!我是您哥哥,绝不可能认错您的。”安德烈充满自信。

  “安德烈,您可别小看女孩们的伎俩,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迷惑我们的。不过安德烈,您说得很对,这个游戏并不比在牌桌上掷点数更难。” 弗拉基米尔提到的是当人们聚在一起打牌时,由掷得的点数来决定该谁先走牌。游戏由瓦西亚夫人主持,我和丽莎充分享受了变身的乐趣。五次游戏的结果,索尼亚猜中三次、安德烈—自信的安德烈也只猜中三次、而弗拉基米尔—不可思议的居然全中。弗拉基米尔几乎立刻就能说出究竟站在哪边的是丽莎!“这太让人吃惊了!您是怎样办到的?弗拉基米尔?”安德烈满脸疑惑地问道。“安德烈,看样子今天似乎好运气没跟在您的身边!” 弗拉基米尔调侃道,“丽莎可是您最亲爱的妹妹啊!您竟然会把她认错!这太让人吃惊了!” 弗拉基米尔学着安德烈的语气,

  那惟妙惟肖的模样让女孩们笑做一团。安德烈兄妹无论怎样盘问弗拉基米尔原因,他也只是耸耸肩,歪着头笑着说:“请相信我,我只是刚巧说出了正确的那一半而已。”就算安德烈兄妹勉强接受弗拉基米尔的理由,我也不会相信弗拉基米尔在这件事上靠的只是运气。

  一年前,叔叔高价购得一匹种马,性子很烈。当时叔叔将它单独放在一间木屋中,我和弗拉基米尔很好奇,一直围着它。弗拉基米尔十分喜欢那个有着长长的褐色鬃毛的家伙,可站在那匹高大的马身旁的我却有些害怕。“弗拉基米尔,我们走吧!叔叔说还需要派人驯服它,如果惹怒了它,说不定它会伤到我们。”“是该有人驯服它,那个人就是我。”说着,弗拉基米尔试图翻身上去。那匹马一定认为自己正在受到攻击,于是长啸一声,挣扎着将弗拉基米尔推到了一边,夺路而逃。这件事情让叔叔大发雷霆,“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靠近它,那么好的马居然因为你们的愚蠢而弄丢了。今晚我没心情吃晚餐了,弗拉基米尔您就在书房里清醒一下吧。”结果我们三人都没有到餐厅去用晚餐。我和弗拉基米尔静静的坐在书房中,“安娜,我想到了,明天或许就能将它找回来。”我很想知道弗拉基米尔的计划,但是我们的肚子正在敲锣打鼓,听到彼此咕噜声我们相视而笑。终于等到了瓦尔瓦拉这位大救星,她变戏法似的将身后香气四溢小饼干呈现在我们面前,“噢,瓦尔瓦拉!您待我们实在太好了!”我抓住了她,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瓦尔瓦拉,我将先吃您的点心,然后再给您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弗拉基米尔也是欣喜若狂!“弗拉基米尔少爷,您应该拥抱的是男爵老爷,是他吩咐我这么做的。”“圣父啊,您一定要保佑男爵,因为他是那么的爱我们!”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第二天,弗拉基米尔吩咐仆人们将马厩里所有的母马分散到庄园的四处,傍晚时分终于让人看到了惊喜的一幕,那匹马跟着其中的一匹回家了。从这次事件中可看出弗拉基米尔靠的是头脑,而非运气。

  我一定要满足好奇心,于是趁着叔叔也在场的时候要弗拉基米尔给个真实可信的答案。“安娜,如果您非要一个答案的话,那我告诉您那全是因为您帮了我。”这下我可更不明白了?“瓦尔瓦拉每次给您洗头时用的都是同一种味的洗发水吧?瞧这太简单了!”

第五章

  “啊!火炬远不及她的明亮;她皎然悬在暮天的颊上,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间!”罗密欧第一次见到朱丽叶就将她比喻成璀璨的明珠,可见朱丽叶的容颜是多么的摄人心魄啊!

  我自诩美貌虽比不上朱丽叶,但从小到大也没有为此忧虑过。不过,近期我每次望着镜子,就越发讨厌自己。呈现在镜中的是一张小圆脸,我分辨不出究竟是浮肿还是胖,而且脸上还不可抑制着出现了许多红痘,为此我感到万分沮丧!我尽量避免在宅中多走动,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以不舒服为借口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瓦西亚夫人抱着我,“亲爱的安娜,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会有您的经历,我保证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的。我们的安娜还会是一个最可爱的女孩!”我虽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也觉得如果老呆在屋内是会让叔叔担心的,于是我决定去用今天的晚餐。

  我一路低着头走向餐厅,忽然我撞倒了弗拉基米尔,“我们的隐行人终于出现了!安娜您应该为刚才的行为表示歉意。”歉意?天哪,好像是他故意站在那里而不让开的。“对不起,弗拉基米尔!早知您会选择在这里冥想,我一定会绕道而行的。”“不太诚心哟!安娜,您的礼貌哪去了?您应该抬起头来和一位贵族说话。” 弗拉基米尔是对的,我不得不抬起头。可恶啊!他俯身审视了我后,爆发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笑声。随后在餐桌上他也保持着愉快的笑容,不过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就餐时叔叔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关心地问到:“安娜,您身体好些了吧!天气多好啊,您该多出去走走,女孩们都喜欢些花花草草的!不过我得再次警告您别太接近小树林,去年多尔戈卢基公爵的仆人就被熊抓伤了。”“父亲,如果安娜以这副尊容去了小树林,说不准受伤害的会是那头可爱的熊!到时候安娜可是本郡的大英雄,由于她的英勇行为,而使那头熊仓惶而逃,可能地方官还会为此壮举颁个勋章呢!”我再也受不了弗拉基米尔的嘲讽,一路小跑的冲出了就餐室。

  漫长的冬季又来临了,今年的冬季没有像往年一样让我消沉。多亏了瓦尔瓦拉,她不仅是一位烹饪天才,还有着研制草药的异常天赋,正是她的妙手回春让我一扫几个月来的阴霾。叔叔几天前到彼得堡去处理一些事务,要过些日子才回来。安德烈兄妹又来庄园做客了,现在男孩们坐在客厅的一角窃窃私语,近期弗拉基米尔与安德烈总是单独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一些重要的事,而且他们开始热衷于舞剑弄枪。女孩们坐在客厅的火炉前昏昏欲睡,“我们该做些运动,安德烈我们玩捉迷藏吧?实在想不出在屋里还能干些别的什么来活动一下经骨。”丽莎百无聊赖地说道。意料外的是弗拉基米尔并没有反对,“丽莎,是个好主意!不过我可不想像一只小耗子似的东躲西藏。我做狩猎者,记住被抓住的人将受到惩罚。”弗拉基米尔做狩猎人对我可不是好消息。一次我躲在瓦尔瓦拉衬裙后面,另一次我躲在叔叔的床下,都自以为他不会找到我,事实是他每次都能抓住我。这次我想到要躲在书房的书桌下。书房是弗拉基米尔经常面壁思过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愿意靠近那里的。我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传来,心一急,咯噔一下撞了桌子。“啪”书桌上那只精致的花瓶摔碎了,那是叔叔最珍爱的中国唐朝的瓷花瓶。当初叔叔因为在战场的卓越表现而受到沙皇奖赐,这样的瓷器在全国也并不多见,它和叔叔左胸的伤疤一样值得炫耀。它碎了,我停止了思考!我甚至不知弗拉基米尔何时站在我身旁的,“安娜,您被抓住了,正像我先前说过的那样,您该受到惩罚。”他停顿了一下,“您要做出选择,一您自己告诉父亲您将他最心爱的花瓶弄碎了,二由我来告诉父亲您的行为。”“不!”我惊叫。“那么,您有第三个选择……”他一定是看到我眼中的期待。“我可以为您保守这个秘密,不过您要用亲吻来表示感谢,就像您对父亲常做的那样。”我不明白弗拉基米尔今天是怎么了,他不是很讨厌一个农奴丫头靠他太近吗?

  他看着我,等待答复。最终我选择了亲吻他的脸颊,“太好了,您一向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怪不得您在父亲心中永远是最完美的安娜!”为何弗拉基米尔脸上有的只是苦笑?

  “啊,你们把老爷的花瓶怎么了?”瓦西亚推门进来了,“瓦西亚夫人,请您告诉父亲花瓶是我打碎的。” 弗拉基米尔说这句话时紧紧盯着我。“哦,我的上帝啊!弗拉基米尔少爷,老爷会杀死您的。”不得不承认,瓦西亚有些骇人听闻,但风暴确实即将来临

   第六章

  度日如年啊!我的良心备受煎熬。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难题!虽然我已忏悔了千百遍,但仍无法洗净心灵深处的罪恶。勇敢面对比懦弱胆怯更值得尊敬,我应该坦诚一切。我心中做了决定,人也轻松了,疑惑却存在。为什么弗拉基米尔要承担一切?以往虽然他不屑于在背后论人长短,但也不会放弃任何鄙视我的机会。

  叔叔回来了,我躲在书房门口听到了他咆哮的声音,“瓦西亚夫人,去把那个混小子带来。”等瓦西亚夫人匆匆离开后,我第一时间扑向叔叔,用手环抱住坐在椅上的男爵。眼泪啊不受控制得掉了下来,不能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哪怕是一秒,“叔叔,是我打碎了花瓶,不是弗拉基米尔,我请求您的原谅……”“我错了,任何惩罚我都愿意承受。”我已经泣不成声了。

  叔叔把我抱起,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的下颚抵住我的额头,“亲爱的安娜,您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啊!”然后他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我的惩罚是,立刻停止您的眼泪,因为它们把我的胡子也弄湿了!”这下我哭得更凶了。

  “多么温馨的一幕!” 弗拉基米尔站在离我们几步之遥处,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冷漠的表情。“弗拉基米尔,安娜已经都告诉我了,花瓶是她打碎的。”叔叔边说边放下了我,朝弗拉基米尔走过去。弗拉基米尔侧头向我看来,“父亲,想必您一定是狠狠的责骂了安娜,在门口都能听到她的哭声。”接着他直视着父亲,“那么您打算把她关在这里多久,一个晚上吗?”

  “弗拉基米尔,如何惩罚安娜我自有决定。”男爵提高了声音,“到是您需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要承担安娜的过错?”

  “为什么?” 弗拉基米尔也提高了嗓音,情绪有些激动。“如果我说是安娜做的,您又会怎样呢?每当我们做了错事,受到斥责的永远是我,您的儿子。那么多年来,我们沟通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我亲爱的父亲!而我以为这次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有些哽咽住了。

  男爵拉起了弗拉基米尔的双手,“弗拉基米尔您是男子汉!我对您过于严厉,是希望您成为坚强的孩子,当年您的祖父也是这样教育我的。” 弗拉基米尔望着父亲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暂且同意您这种严厉的教育方式,但是您为什么给安娜那么多的爱?给一个农奴丫头?安娜弹琴的时候您陪在身边,安娜生病的时候您陪在身边。安娜永远有穿不完的新衣服,安娜有……”

  “不要再说了,弗拉基米尔!”叔叔打断了他,“我说了多少遍,安娜是我的养女,不准再提农奴这个词,安娜是个可怜的孩子。”“看来他们是对的,” 弗拉基米尔低着眼帘说道。“他们是谁?他们说了什么?”男爵马上警觉地问,我也侧耳倾听。“安娜不是什么养女,她根本就是您的私生女。”虽然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晰。“啪” 弗拉基米尔的左脸上有了明显的红印,男爵气愤极了。“是谁在造谣生事?弗拉基米尔你说,你居然还相信这个,太让我失望了!”男爵背过身去,身体略微颤抖着。

  “您从来都不明白您的儿子,您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您心中只有可怜的安娜!”说着弗拉基米尔向门口走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弗拉基米尔这一年来您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打算去参军。前些日子我在彼得堡已为你打点好了一切。”

  已走到门口的弗拉基米尔转过身来,惊异的望着父亲的背影。

  第七章

  在这个国家里,农奴耕种,贵族打仗,一般贵族的子弟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就会加入军队。虽然没有法律规定非参军不可,但在大多数贵族的心目中这是种荣耀,是为自己的家族建立功勋的大好时机。特别是在1812年俄法战争取得胜利后,沙皇为保住国土而派遣大量的军队在俄边境驻守。

  终于,分别的时候到了。我站在客厅里默默地注视着这对已经拥抱彼此很久的父子。“父亲,您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经常写信给您的。”“孩子,你要记住生命的可贵!你要是不幸被打死了,老爸我会难过的。”南爵说着放开了儿子,转过身去停顿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的继续说道:“但您的行为要是配不上科尔夫家族,我会感到羞耻的。” 弗拉基米尔行了一个军礼,“父亲,您会为我感到骄傲的!我保证!”说完后,毫不犹豫的跨出了家门。

  弗拉基米尔远离我们整整五个年头。漫长的五年中,阅读他的来信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在来信中提到了高加索恶劣的天气、军队中难以下咽的伙食、土耳其人几次无关痛痒的袭击,而他来信的开头总是一成不变。“父亲,一切安好,勿念。”每当我念这句时,叔叔的眼眶里就泛起了泪光。

  近两年来,在弗拉基米尔的信中频繁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米哈伊尔.列普宁公爵。

  “父亲,一切安好,勿念。两周前您的儿子受伤了!不过不用担心,今天当我提笔给您写这份信的时候,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您知道吗,就是那个夜晚克罗夫将军来到了这里,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整个部队都沸腾了,我们整夜喝酒唱歌欢迎他的到来。乘我们熟睡之际,可恶的土耳其人于凌晨再次偷袭了我们。他们放火烧我们的军营,窃走了马匹。当时我还未清醒过来,在营房中窒息了,我从来没有感到与死神这么接近。就在我的灵魂即将要离开的时候,有人冲进来奋力将我拖出了房门。他用力拍打着我的脊椎骨,疼痛让我缓过神来。站在我面前的是位年轻的战士,他扶起我后又向营内跑去。

  营中一片狼藉,朦胧中我看见不远处有一队土耳其人正在围攻克罗夫将军。将军身边的战士纷纷倒下,只剩下少数几个骑兵还在马背上竭力厮杀着。我拔出了身边的枪,迅速地撂倒了几个。敌人觉察到了背后的异动,有一部分向这边攻来。忽然我的左腿受到了枪击,就在我要倒下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又一次扶住了我。我忍住巨痛与他并肩作战,我们随后又杀死了十几个敌兵,终于他们撤退了。三天后,我们受到了克罗夫将军地表彰,当时我生平第一次把自己的名字喊得那么响亮:‘我是步兵团的弗拉基米尔.科尔夫。’也就在那天,我知道了救命恩人的名字,他是骑兵团的米哈伊尔.列普宁。”

  “父亲,一切安好,勿念。最近日子过得有些慵懒!自从上次被救之后,我一直没想到该如何报答列普宁小公爵,晚上机会就来了。近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颇多,他也越来越喜欢在牌桌上赌上一把,但似乎运气欠佳。我眼看着牌桌上的另三位在合伙使诈,把我们的小公爵急得双眸简直就要冒出火星了,他已经把彼得堡的府邸也给赌上了。对于那些伎俩我是最熟悉不过了,我适时替下了他,把劣局扭转了过来。我从没想到会在牌桌上救了他!他对我十分感激,激动地对我说要把他最美丽的妹妹娜塔莎.列普宁那公爵小姐嫁给我。可我还没有见过这位迷人的小姐呢。巧的是此时安德烈正在我这里,他严正指出我该娶的是他的妹妹丽莎。父亲,我得告诉您。在我给您写信的时候,他们还在为彼此的妹妹争论不休呢。”

  米哈伊尔.列普宁公爵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对于他的外貌弗拉基米尔在信中并未提及,但看来他已经成为了弗拉基米尔最好的朋友。

  “安娜,请您再将信读一遍。”应男爵的要求,弗拉基米尔的每份来信我都要读上好多遍,而他几乎每天都会站在窗边向东方望去。我们虽然与弗拉基米尔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而男爵那颗火热的心似乎贴的儿子很近很近。

第八章

  清朗明净的秋日里,树林呈现出神秘的华丽;蔚蓝的天空下,绯红的秋叶在微微低语。我伫立在窗前,欣赏着这片刻的宁静,而丽莎风风火火的闯入打破了这份安详。“安娜,我必须和您谈谈。”丽莎褪掉了手套,满脸涨得通红的跌坐在我床边。“您应该让男爵把那个可恶的莫泰斯托维奇给辞了。我进门时他把我的手都给吻疼了,真不明白为什么男爵要让个色迷迷的德国佬当管家?”三年前,瓦西亚夫人告病回家,男爵聘请了卡尔. 莫泰斯托维奇。他对男爵毕恭毕敬,亦步亦趋,获得了叔叔的信任,可背地里确实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卡尔. 莫泰斯托维奇经常在厨房里偷吃刚煮好的佳肴,偷喝藏在地窖中的美酒,还会为仆人的一点小错而鞭打他们。更可耻的是他获悉我的农奴身份后,竟然屡次骚扰,幸亏有瓦尔瓦拉和尼基塔的保护。由于羞愧心理在作祟,我没将这些告诉叔叔。

  “丽莎,您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抱怨卡尔. 莫泰斯托维奇吧?”“当然不是。弗拉基米尔已经三周未给我来信了。我想他一定是被彼德堡的某个漂亮女人迷住了。”丽莎沮丧地拍着我的床单。“可是丽莎,两个月前您从彼得堡回来时还说你们在热恋中。”

  弗拉基米尔十个月前被调到彼德堡,加入了保卫皇室的禁卫军部队。那时丽莎正处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多尔戈卢基公爵死于一次不幸的坠马事件。丽莎与父亲的感情甚笃,几乎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公爵夫人为了能让心爱的女儿恢复过来,于是在两月前安排了一周的彼德堡之行,丽莎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重遇了弗拉基米尔。

  “是啊,那时我们多好啊!”丽莎站了起来,双眼绽放出梦幻般的光芒。“在皇室的舞会上,他只拥着我一人跳舞、在卡佳夫人的沙龙上,他只对我一人私语、在侯爵的晚宴上,他也只对我一人微笑。他答应等我回庄园后会给我写信,可事实上只在开头的几周寄过一些情诗,现在却杳无音信。”丽莎不知不觉地站在了镜子前。“安娜,您说我美吗?”“毋庸置疑!您是位迷人的小姐。为什么要对自己失去信心?”“或许是因为我没有一双象卡列宁娜侯爵小姐那般的紫罗兰色的动人眼睛?”丽莎仍在喃喃自语,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丽莎,丽莎。”我不得不提高声音。丽莎终于听见我在喊她,侧过身来报以羞涩的一笑。“您别笑我,我的忧虑是有根据的。在彼德堡的生活的贵族小姐们个个都很出色,把军官们迷的晕头转向的。”“或许是那样。但您也不该嫉妒卡列宁娜侯爵小姐的紫罗兰色的动人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属于波克罗夫子爵了。”

  这是丽莎在彼德堡发生的一段小插曲。丽莎初到彼德堡时在舞会上认识了新朋友卡列宁娜侯爵小姐。据丽莎说,当天她就发现卡列宁娜与波克罗夫彼此之间有爱慕之情,只是两个极其害羞的人谁也不肯先捅破这层纸。后来在侯爵家的晚宴后,她看见两人静静的坐在小客厅里一言不发。聪明的丽莎知道老侯爵夫妇也很中意这位年轻人,便撒了个小慌说波克罗夫正在向侯爵小姐求婚呢。于是侯爵夫妇去小客厅给了他们最热烈的祝福,两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就这样喜剧般的被送作了堆。

  “安娜,看到他们那么幸福,我是有些嫉妒。安娜,您能帮助我吗?”丽莎走过来从衣袋中拿出了一份信。“听说您下周就要和男爵一起到彼德堡去了,我想请您把这份信交给弗拉基米尔。不过交给他之前,您先问问他,如果他不再爱我,就请将这份信给烧了吧。”丽莎有些忐忑不安。“您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丽莎。当面向弗拉基米尔问个清楚。”

  丽莎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不行,最近妈妈不许我提弗拉基米尔.科尔夫的名字。妈妈还老说要把我嫁给别的人,安德烈也在彼德堡,我真想见到他啊!他和弗拉基米尔是好朋友,他一定能劝服妈妈的。求您了,安娜。帮帮我!”

  “好吧,丽莎我答应您。”虽然我承诺了丽莎,但心中充满疑虑,我不能确定到彼德堡后弗拉基米尔是否肯认真地与我交谈。

  “谢谢您,安娜。”丽莎开心地抱住了我。

   第九章

  马车在彼德堡热闹的大街上缓缓而行,但我无暇聆听街两旁的喧嚣,因为我必须平复自己一路上阴晴不定的心情。与弗拉基米尔多年未遇,不知他对我的恼恨是否一如既往?我并不奢求他对我的态度有彻底的转变,但至少希望他不要再象年少时那般处处针对我。

  坐在对面的男爵一定是察觉到我的思绪,轻声地安慰我:“安娜,弗拉基米尔经过五年军旅生活的历练,现在已是一位成熟的军官了。相信他对待女士的态度一定是殷勤而有礼貌的,特别是对一位迷人的小姐更应如此。”我释然一笑,不禁认同了伊万伊万诺维奇的说辞,或许是我多虑了。

  马车终于在那座具有英国风格的府邸前停下了,与满街都是浪漫的法国味的建筑物相比,男爵位于彼德堡的住宅深沉中透着古朴的典雅。站在宅院门口的仆人打开了车门,“男爵老爷,科尔夫少爷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下车后我尾随叔叔走向客厅时,下意识地低头整理了裙边的褶皱,然后又用双手抚平了垂在耳际的几缕散发。叔叔一踏入客厅,弗拉基米尔就跑过来抱住了老父亲,不停亲吻着男爵的双颊,我仿佛又看见了几年前的男孩。

  过了很久,他们彼此分开了。我确信客厅中央站着的不再是男孩而是一位英俊的男人,适身的军服更是完美的衬托出他挺拔的身躯。“安娜,进来。”男爵在向愣在门口的我招手。为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微微低下头行着屈膝礼:“您好,弗拉基米尔。”

  “弗拉基米尔,你也过来见见安娜。”男爵拉着儿子的手向我走来。我伸出右手让弗拉基米尔行吻手礼。当他行礼后放开我的手的那瞬间,我看见他极其闪烁的眼神。那样的目光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仍是满眼的不屑。我不禁怀疑先前所见是否只是错觉。

  “弗拉基米尔,安娜是不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本县的人们都把她比喻成一朵美丽的花。”男爵微笑的对儿子说,期望得到儿子的认同。

  “那一定是多刺的玫瑰花。” 弗拉基米尔望着我目光没有一丝赞赏。

  男爵则欣赏的注视着我。“依我看,安娜是一朵脱俗的雪莲。不过,多尔戈卢基公爵在世时称赞安娜像一朵优雅的兰花。”

  “安娜,您认为自己像雪莲还是幽兰?” 弗拉基米尔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我。当我突然想到,或许在弗拉基米尔眼中我是一株可怕的仙人球时不禁莞尔。

  “这个问题我可以替安娜回答。”叔叔枪着说道。“安娜一定想成为一朵紫色的郁金香花,在庄园时我每天都让波丽娜在她的房间摆放此花,安娜最喜欢了。”“不,不,不!伊万伊万诺维奇您完全搞错了。”我急着辩解。“我内心深处更想成为的是海棠花。但愿它每天都能照亮您的卧房!”红色的海棠花是叔叔的最爱,他喜欢用鲜艳的花朵来点缀房间。“哦,可亲的安娜。您不能一辈子守在一个老头子身边啊!”男爵低声叹道。这时仆人进来了。“老爷,晚饭已经预备好了。”

  我与弗拉基米尔跟着伊万伊万诺维奇走向餐厅。弗拉基米尔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说:“紫色郁金香?如此高贵的品位与您的身份极不相称!”

  晚餐时,父子俩有谈不完的话题,从军服的式样到沙皇颁布的新法令……。我坐在一边默默地与眼前的小羊排作战,它似乎永远都吃不完。看来,弗拉基米尔与我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有所缓和。丽莎托付的事该找个什么机会和弗拉基米尔说呢?就算有机会他也未必有心倾谈。我的内心烦透了,一边无意识的狠狠地戳着盘中餐,一边抬头向弗拉基米尔望去。出人意料的是弗拉基米尔也正看着我,当我的目光与之交汇时他马上垂下了眼帘。这太让人吃惊了!我猛然放下了叉子,谁知眼前的小羊排竟随着叉子一起飞到了桌边,响声引来了另两位的侧目。“安娜,您惹人注意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弗拉基米尔笑着说。我窘极了,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第十章

  午餐过后我一直在小客厅弹琴唱歌,望着窗栏上暖暖的阳光,内心充满着期待与疑惧。

  期待是因为今晚我将参加皇室举办的化妆舞会,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与身着绚丽华服的侍女们媲美是每个少女的梦想。疑惧则是因为男爵将安排我在舞会上献唱,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那样特殊的场合中唱歌我还是第一次,到时如果怯场该有多丢人啊……。

  忽然我听见有脚步声在接近便站了起来,只见弗拉基米尔走到了钢琴前。“父亲在午睡,您却在这里又弹又唱。安娜,除此之外您就没有其他的事可干吗?”他揾怒的目光直视着我。

  “您想让我做什么,弗拉基米尔?”我尽可能的语气平和。

  弗拉基米尔环顾了一下小客厅。“您可以把这里的家具擦一遍。”“可是家具上午才擦过,您看不出吗?灰尘无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再次造访。”

  我的反驳出乎他的意料。他眨了一下眼睛提高了声音。“您还可以到厨房去帮忙,反正该干仆人该干得活。”

  我转身欲走,离开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实为上策。背后传来怒吼。“站住!您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离开?”

  脊背一阵僵硬,看来我不得不再次面对他,或许我可以换种方式?

  于是我满脸微笑的转身。“您还有其他吩咐吗,老爷?如果没有,请允许我离开,老爷。”

  弗拉基米尔对我突然之间表现出来的恭顺态度有片刻的疑惑。他清了清嗓子说:“刚才仆人告诉我厨房的食物不够了,您可以上街去买些面包和牛肉回来。”

  真是好主意,上街也许能舒缓一下我紧张的心情。“好的,老爷。”我边说边把右手伸到他的面前。“请给我采买的费用,老爷。您知道的,一个仆人的身上是没有钱的。”

  弗拉基米尔从军服口袋中取出20卢布欲放在我的手上,我却立即把手收了回来放在身后,对他摇了摇头。“这些可不够,至少要比这多一倍的钱。”“安娜,是彼得堡的物价飞涨还是您打算买一马车的食物回来?”“弗拉基米尔,芳香源的牛肉就值这个价码。”芳香源是彼得堡最著名的食铺,连皇室成员也对其新鲜可口的食品有所青睐,所以价格极高。

  这时男爵推门而入。“安娜,您刚才提到了芳香源的小牛肉?店里鲜嫩多汁的小牛肉是多么令人怀念啊!”“伊万伊万诺维奇,您的思念将在晚餐时结束。我这就给您去买。”“让别人去吧。安娜,您该为今晚的演唱做准备。”

  弗拉基米尔对此十分震惊。“父亲,您为什么要安娜去参加舞会?在那里的全是贵族,而您却让一个农奴去献唱。”男爵没有立即回应儿子的质问,却转过来对我说;“孩子,去吧,早些回来。”男爵是故意支走我,看来父子间的争执在所难免。

  我慢慢地走在彼得堡的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感到片刻的轻松。芳香源就在对街,我加快了脚步向它走去。

  忽然一辆疾驶的马车迎面向我冲过来,我本能的向旁边闪躲,可是我踩到了自己的长裙,于是一个踉跄便摔倒在街边。头上的帽子被甩到了脑后,而绳结却勒在了脖子上。一时之间我不能呼吸,在几声咳嗽后才缓过神来,脑袋却有些昏眩。

  马车在我身边停下了,有人将我扶了起来。“希望您没事,小姐。”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头望着那个冒失鬼。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宽阔的肩膀遮住了身后的落日,只有几缕余辉环绕着他。我接触到的是一双最温柔的眼眸,目光炯炯有神却没有压迫感。我们彼此注视着,忘记了时间。

  我感到自己的头较先前更昏眩了。天哪,我遇见了一位天使!

第十一章

  坐在通往皇宫的马车里,我还沉浸在下午的邂逅中。我确信在那位军官的眼神里读到了惊艳与崇拜。他扶我起身后,用漂亮的褐色眼眸目不转睛的瞧着我。“对不起,小姐。您…您没伤到吧?我…我赶得太急了!事实上是皇帝…皇帝他本人要召见我。您住在哪里?请允许我送您回家。不…不,我还要赶去皇宫呢。那让我的车夫送您回家。”他语无伦次地说着,额头上还渗出了密密的小汗珠。见他如此的窘迫,我不禁笑了起来,并把身上的手绢递给了他。“先生,这里离皇宫还远着呢。如果您把马车让给了我,那您就必须要一路狂奔去觐见陛下了。”他一边接过了手绢往额头上擦去一边喃喃说:“您是对的,皇帝陛下可不等人。”“那么您能告诉我您住在哪里,我回来后就去看您。”“谢谢您,我没事。非常抱歉,我也正有急事需要去办。再见,先生。”我转身向对面的店里走去。随后我透过店内的玻璃见他仍怔怔望着我,手里紧紧抓着我的手绢,过了一会才上了马车。我一想到他傻傻的紧握着手绢的模样,就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

  皇室的舞会现场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大厅里已经有不少盛装女士与绅士在翩翩起舞。我在舞池中看到了先到达的弗拉基米尔,白色的礼服配黑色的面具再加上高大挺拔的身躯,煞是引人注目。他的舞伴也毫不逊色,那是一位穿着翡翠丝绸礼服配带一幅银色猫型面具的可人儿。一曲终了,男爵走过来悄悄地对我说:“您去钢琴边安娜,去显露您的才华吧!”

  当我走向钢琴时,在心中小声祈祷着:“希望大家不要过多地注意我。”刚开始唱时上苍回应了我的愿望,人们散落在大厅的各处大声说笑着,我的歌声淹没在嘈杂的话语声中。可是渐渐得越来越多的人向我身边聚拢。虽然我无法揣测那些隐藏在面具后的表情,但我仍能感觉到大厅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歌声。

  演唱结束了,伊万伊万诺维奇紧紧拥抱了我。“太出色了,安娜。太出色了!过来,我带您认识一下我的老朋友,皇家剧院的院长谢尔盖斯潘诺维奇。” 谢尔盖斯潘诺维奇拥有一双与男爵相同的慈目,这位有着一头银白头发却声如洪钟的老先生毫不掩饰的夸赞我:“孩子,了不起的演出。您会成为彼得堡最耀眼的明星,如果您的养父允许的话。”他侧身望着男爵。叔叔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谢尔盖斯潘诺维奇,您和安娜第一次见面就想让她离开我,她可是我的宝贝啊!”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走到了谢尔盖斯潘诺维奇身边,他们拿下了面具。女孩拥有一双调皮的蓝色眼眸,她用极快的语速说:“叔叔,叔叔您快点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吧,哥哥可是急不可耐的想认识她。”

  站在女孩身后的男子向我微微颌首,一脸绯红。我的心漏拍了几下,因为我再次见到了那双温柔的眼睛。经过谢尔盖斯潘诺维奇介绍后,我终于知道了眼前的贵族青年就是弗拉基米尔常在信中提到的米哈伊尔.列普宁公爵。

  一阵寒暄过后,长辈们提议年轻人应充分享受舞会的绚烂多姿。“小姐,有幸和您共舞,将会使我度过最美好的时光。”米哈伊尔发出的邀请让我满心欢喜,但出于淑女的矜持我希望得到男爵的首肯。“尽情去跳吧,安娜。您会乐在其中的!”

  列普宁公爵的舞技超群,他一直带着我旋转,还不停的说着与妹妹之间的趣事。“您可千万别被娜塔莎天真的外貌所迷惑。小时候的她让人苦恼极了。她常会干出像把蜘蛛夹在书本中、把死老鼠放在我的床上之类的坏事。”我感到十分惊异。“公爵小姐异于常人的爱作弄人性格,一定让您受了不少委屈。”米哈伊尔愉快地笑着:“是啊!现在我算是解脱了,因为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替代了我。有时看他遭罪的样子,可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安娜,他们就在边上。”我循着公爵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塔莎正顽皮得向我们做着怪样,而和她共舞的军官竟是安德烈. 多尔戈卢基公爵。

   第十二章

  今天的舞会真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它完全满足了一个女孩的虚荣心,那个虚荣的女孩就是我。我和烈普宁公爵跳完后,又分别受到了两位伯爵、一位侯爵、还有另一位公爵跳舞的邀请。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冷落我的小公爵,与他共舞了三次。只要看到他的微笑,我的整个身心都会跟着旋转。

  舞间休息时,米哈伊尔将拿来的香槟酒递给我。我一面喝着酒一面痴迷的环顾四周。忽然我看见弗拉基米尔向这厢走来,他在我们面前停下弯身并朝我行了礼。“我能请您跳下支舞吗,安娜?”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不像是邀约,更像是命令!我的笑容凝固了,拿着酒杯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梦醒时分到了!

  米哈伊尔急忙挡在我的前面。“弗拉基米尔,您晚了一步。安娜答应下一支舞与我跳。而且…”他盯着弗拉基米尔,迟疑了一会,并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而且,您和安娜跳舞并不合乎礼仪。” 弗拉基米尔笑了。“不合礼仪,米沙?安娜只是我父亲的养女,我们并不是不适宜共舞的亲兄妹。”

  弗拉基米尔不由分说地越过米哈伊尔,紧抓住我的手臂扭身就向舞池走去。我匆匆转身将手中的酒杯交给列普宁,并用眼神表示我的歉意,只见米哈伊尔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

  我与弗拉基米尔在舞池中翩然起舞。从外人眼中看到的也许是我们美妙和谐的舞姿,可作为当事人,我知道我与他之间有一种极不自然的气氛存在。

  弗拉基米尔用锋利的目光看着我:“安娜,列普宁公爵在向您献殷勤,而您回应了。”新一轮的说教又开始了。我故意不去看他,并用微笑向处在我们右边的库茨克公爵打招呼,先前他曾邀请我跳过舞。奇怪的是,我注意到他从我和弗拉基米尔步入舞池的刹那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我们,并与舞伴总是围绕在我们身旁。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安娜。看在上帝的份上,立刻停止这种卖弄风情的行为。”弗拉基米尔过于烦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总被他牵着鼻子走,要勇敢地面对他。”于是我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怒容。“您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弗拉基米尔。您想让我离开列普宁公爵是吧。因为他高贵,而我卑微。”说这话我很辛酸,但还是竭力掩饰住了。“弗拉基米尔,您有权向我发号施令,您一向有这个权利。可您能像对待我一样向您的好朋友下命令吗?”我用滑稽的语调接着说:“啊,公爵大人您该做什么,您又不该做什么。”

  弗拉基米尔愤怒的表情有所缓和,并用一种我不熟悉的探究的目光望着我。“安娜,您真的改变了很多,而且戏也演的越来越好。您能清楚地明白自己所处的地位,这点很令人欣慰。不过,我想亲耳听到您说您会拒绝米哈依尔。”

  “我已经说过了,我听从您的指挥。”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么您是答应亲自去对米哈依尔说您拒绝他?”他继续追问。

  我决不能就这样认输,我向弗拉基米尔展示了最灿烂的笑容。“我不怂恿也不回绝,我的老爷。”

  猛然我感到脚上一阵疼痛,弗拉基米尔居然踩了我的脚。“我的上帝,您竟用这种方式来表示您的不满。请允许我离开,老爷。”我甩开了弗拉基米尔的双手,从舞池中央抽身离去。

  米哈伊尔关切的迎了上来并扶住了我。“您怎么啦,不舒服吗?您的脸色不太好,我扶您过去休息吧。”他见我走路有些摇摆又问:“是您的脚伤了吗?”“弗拉基米尔不小心踩到了我。”

  米哈伊尔摇了摇头。“要不是听您亲口告诉我是弗拉基米尔踩了您,我可真不敢相信这事。弗拉基米尔的舞跳得可好了。”

   第十三章

  舞会仍在进行。在刚才发生的伤脚事件后,米哈伊尔一直扶我在旁边休息。我们俩并肩站在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轻声交谈着。他与我谈话的中心内容总也离不开弗拉基米尔。从他们如何相识、如何一起获得勋章、如何到彼德堡来一起追求女孩子…。追求女孩子?对这个话题我有极大的兴趣。“您能否谈的具体些,关于追求。”我用企盼的目光看着米哈伊尔。“瞧我说漏了嘴,干嘛扯上这个?我可不能说,要是让弗拉基米尔知道,他会和我绝交的。”说最后一句时他还装模作样的四处环视了一遍。“好吧,我可不想破坏您和他之间的友谊。”我故意不在乎,并不再看他。米哈伊尔见我不理他,便轻轻的摇着我的手臂俯下身在我耳边说:“安娜,您得保证,不不您得发誓不告诉弗拉基米尔这事。”我转头望着米哈伊尔的眼睛,举起了右手。“我发誓不泄漏半个字,哪怕弗拉基米尔用枪指着我,我也决不会出卖您。”“看您如此心诚,我也就不怕告诉您。”他停顿了一下,并习惯性的添了一下嘴唇。“弗拉基米尔对于追求女孩,制定了三大行为准则。第一,用深情的目光注视她们。让她们觉得虽然一个男人的心大的可以容下整个世界,而他的眼里却只容得下一个你。弗拉基米尔说常常专注女士们的眼睛可以提高射击的准确性。第二,用华丽的词藻赞美她们。让她们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有魅力的女子,虽然有时候这可能根本就是个谎言。但弗拉基米尔说不时撒个无伤大雅的小慌,可便于我们退役后改行当政治家。第三,用耐性去聆听她们。让她们觉得从口中叙述出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对于男士也极具吸引力。弗拉基米尔说如果不幸遇上一位饶舌的女士,就将她当成是对自身忍耐力的极限考验。”“您说的这些真是太有意思了。这三大行为准则就像是利剑无坚不摧啊!不过我对其是否真出自于弗拉基米尔的口中表示怀疑。”我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总算见您笑了,刚才您可是一直闷闷不乐的。”米哈伊尔跟着也笑了,此时在我们的笑眼中真的只容得下彼此。

  “你们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干吗不去跳舞?”娜塔莎像一阵风似的飘到了我们面前,而安德烈紧随其后,并向我行了礼。“安娜,再次见到您真让人高兴。您的歌声动听极了!”看见了安德烈,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丽莎的面容。“安德烈,您最近有没有收到丽莎的信。公爵夫人似乎打算把丽莎嫁给其他人。”“这不可能,丽莎会嫁给弗拉基米尔,这是早就说定的。如果真象您说的,母亲会征求我的意见的。不过,是很奇怪,我很久没有收到家里的来信了,也许我该回家看一看。”安德烈的语气有些犹豫。“您打算回家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娜塔莎用眼角瞥着安德烈。“我只是想回家看看丽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安德烈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女伴。“我们边跳舞边讨论这事。”娜塔莎拉着安德烈重又迈向了舞池。

  “看来安德烈很紧张他的妹妹。”米哈伊尔感叹道。“是啊,安德烈很爱她的两个妹妹!您没见过丽莎吗?两个月前她在彼德堡住过一阵。”“很遗憾,那时我正在莫斯科办事。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伊丽莎白公爵小姐,安德烈时常提到她。她与弗拉基米尔从小就订了婚吧?不过我的朋友提起她的次数却很有限。”看得出小公爵有些疑问。“那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在彼德堡乐不思蜀的缘故吧?”我接着说道。“瞧您又在打听弗拉基米尔的事了。”米哈伊尔微笑着斜瞄着我。当然要问个究竟,好让我回去后对丽莎有个交待。“这回还需要发誓吗?”我一本正经得看着他欲再次举起右手。“关心令兄是正常的事,不用总是赌咒发誓的。我可以告诉您,在彼德堡与弗拉基米尔.科尔夫的名字连在一起的女士用双手也数不过来,不过…,”果真是个大情圣,可怜的丽莎!还有这位小公爵怎么那么喜欢说话说一半?“您接着说嘛。”我的语气很急。“不过,至今没有一位女士因为弗拉基米尔而名誉受损。所以我想他的心中是装着未婚妻的。”米哈伊尔应该很了解弗拉基米尔,他的话让我着实松了一口气,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米哈伊尔盯着我沉思片刻,忽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看来安德烈就快与我的妹妹娜塔莎订婚了,弗拉基米尔与安德烈的妹妹丽莎也订了婚,而安娜您又是弗拉基米尔的妹妹。如此一来我和您不就成了亲戚了吗?将来也许、可能、说不定我们还会亲上加亲呢。”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绕得我头都晕了,我假装不懂他的暗示,只是一味的傻笑着。因为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第十四章

  梦幻般的剧情终到了落幕的一刻!我依依不舍的望着散场的人群,多么希望能挽留住他们的脚步!

  “列普宁公爵,请等一下。”有个酥软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了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贵妇人向我们走来。列普宁为我们做了介绍:“安娜,这位是叶卡捷琳娜伯爵夫人。”“卡佳夫人,这位是科尔夫男爵的养女安娜.普拉东诺娃。”

  人到中年的卡佳夫人身穿银色礼服,礼服上镶嵌着金色的丝线,显得高贵而典雅。她的面容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因为她宛如坠入凡间的精灵般精致。

  卡佳夫人用美目看着我:“安娜,您是一位美貌与才华集一身的好姑娘。”我羞红了脸低垂着头说:“伯爵夫人,与您相比我自惭形秽。”卡佳夫人笑声像银铃般动听。“瞧您的小嘴有多甜。我喜欢您,孩子。明天在陋室将举办一个私人聚会,来的都是些老朋友,我想邀请你们加入。哦对了,弗拉基米尔很久没来参加聚会了,请你们转告他我的邀请。那位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不知在忙些什么?”米哈伊尔点着头:“好的,能受到夫人的邀请是我们的荣幸。”“那就说定了。”伯爵夫人摆着纤细的腰肢,施施然地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望着她美妙的背影我对小公爵说:“米哈伊尔,她是一位绝色佳人。”“是的,没错。”他随声附和。“伯爵夫人年轻时是宫廷第一美女。当皇后还是王妃时,她就是贴身女官。那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贵族不计其数,连我的叔叔都未能幸免。后来在沙皇夫妇的撮合下,这位原公爵小姐下嫁给了伊凡诺夫伯爵。伊凡诺夫伯爵是沙皇的重要幕僚之一,与沙皇有着极深厚的友谊。可惜的是,这位伯爵英年早逝,留下了孤儿寡母。现任的赫尔金.伊凡诺夫伯爵在莫斯科担任要职,他从未上过战场却身居高位,所以有谣言说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沙皇的私生子。”

  我用惊奇的眼神瞪着米哈伊尔,没想到原来男人也如此八卦!“您别这样瞧我,好像我是怪物似的。”米沙被我盯得有些难为情。“身为皇储的侍卫官,我不会制造流言蜚语。但在宫廷里生活的人们需要用这些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我可没权利剥夺他们的欢娱。”

  “安娜,安娜。”身边传来了弗拉基米尔焦急地喊声。“您怎么在里面?我在门口已找过一阵了,没想到您还在这里闲逛!父亲不太舒服,我已经扶他上了马车,我们该回家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并向米哈伊尔致意。“再见,米沙。”

  “等一等,弗拉基米尔。”米沙急急地喊着。“刚才卡佳夫人邀请我们参加明晚在她家举办的聚会,她还特别提到了您,希望您能一起去。”“我不去。”弗拉基米尔的态度坚决,然后微皱着眉看着我说道:“安娜,您也不准去。”口气还是那么霸道。

  “为什么,弗拉基米尔?安娜不能去卡佳夫人的沙龙聚会真是太可惜了!”小公爵努力在为我争取机会。

  “可惜?您觉得可惜吗,安娜?您忍心将生病的父亲留在家中吗?”弗拉基米尔用锐利的眼神逼迫我回答。

  “请您转告夫人,米沙。没能参加她的聚会我很遗憾。弗拉基米尔说得对,我不能扔下叔叔不管。”这是真心话。刚才听见弗拉基米尔说叔叔不舒服,我紧张地连胃也在抽搐。

  “再见,列普宁公爵。”我最后忘了一眼米哈伊尔,回头对弗拉基米尔说:“我们快走吧。”结果反倒是我拽着弗拉基米尔的胳膊匆匆地向门口赶去。

  此时弗拉基米尔还不忘回头对米哈伊尔喊:“您最好也别去。那里是个是非圈,是非圈!

  您明白吗?”

   第十五章

  隔天我与叔叔在一起用晚餐,餐桌上伊万伊万诺维奇对我说:“安娜,我胸口已经不那么痛了。您现在去沙龙聚会还不晚,等一会弗拉基米尔办事回家后我让他去接您。”“可是,叔叔您…。”“不要担心我,我能照顾自己,而且家里还有仆人。安娜,在乡下的社交活动太匮乏了,我就是不想让您的生活过于枯燥才带你到这里来的。不要太委屈自己,孩子。”望着叔叔期许的脸庞,我不再坚持。“好的我听您的,不过您得答应我要早些休息。”伊万伊万诺维奇含笑点头。

  卡佳夫人的宴会厅不大却十分优雅。厅内人声鼎沸,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各处,连回廊里也挤满了宾客,我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我在一群中年绅士旁边驻足正欲四处寻找熟悉的面孔时,听见了他们的高谈阔论。“宫廷的腐败是显而易见的,皇室成员日益庞大的花销能用在添置军备上该有多好。皇帝陛下有继续扩张疆土的野心,而却将原本用于军队的费用去装饰那些婊子们的脖子。”“对,还有税制的改革也加重了我们的负担,陛下身边尽是些出馊主意的无耻小人。”“先生们,先生们你们都喝多了,请收敛一下吧。”最后喊话的是库茨克公爵,他看见了我并向我颌首。“美丽的小姐,您在找人吗?”我向他行了屈膝礼。“您好,公爵。我来晚了,我正在找卡佳夫人。”“我知道她在哪里,请跟我来。”他伸出了右臂,我挽着他往客厅的东厢走去。

  卡佳夫人的身边围着几位军官,我看见列普宁公爵也在其中。夫人看见了我,迎了上来并亲吻着我的面颊。“您终于还是来了,我可爱的孩子。男爵大人的病无大碍吧?”“伊万伊万诺维奇感觉好些了,并让我问候您。”“真是好消息!米哈伊尔过来,陪陪这位小姐,年轻人就应该呆在一块。”她向米沙招手。“失陪了,安娜。那些公爵、侯爵夫人们正等着我去打牌呢。”

  米沙亲吻着我的手,情绪有些激动。“您能来我太高兴了。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表兄彼得. 波克罗夫子爵。”波克罗夫子爵?很熟悉的名字。他是位又高又瘦的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但无损他的英俊。啊!我想起来了。“子爵,您和卡列宁娜小姐一切还顺利吧?”

  我的问话让两位贵族青年惊讶不已。于是我告诉子爵伊丽莎白公爵小姐是我的好朋友。米沙还是很疑惑,彼得便将发生的故事娓娓道来。他的话语虽不多,但足以将事情叙述得生动有趣。“太棒了!没想到一本正经的安德烈竟有这样机灵的妹妹,而且还是如此得善解人意!”米沙对丽莎的所作所为赞不绝口。子爵一定要我回去后向丽莎表示问候。“安娜,请您转告公爵小姐,我与侯爵小姐已经订婚了,预计婚礼将在明年春天举行。届时请她一定要光临!当然我还要邀请您和弗拉基米尔一起参加。我与弗拉基米尔曾在一个兵团里服过役,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而提早复员。”“是啊,婚礼将在表兄位于莫斯科近郊的庄园内举行,那里景色迷人,彼得在园艺方面绝对是一名行家。”米沙对表兄的才能十分推崇。“看呢,弗拉基米尔来了。好像被几位女士缠住了!我们过去帮帮他吧。安娜,我马上回来。”米沙拖着彼得向进口处走去。我看见那杵在门口的万花丛中的一抹绿,正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我想可能弗拉基米尔在找我吧,便下意识地向人群深处隐去。

  “您在逃避什么人吗?不会是在躲着弗拉基米尔吧?也许我能再次帮到您。”库茨克公爵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站在了我的身后。被人看穿了,我很窘迫,不知该如何作答。

  “听说您是男爵的养女,那么小科尔夫是您的义兄?”“算是吧。”我说得很小声。“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他的严肃让您害怕了。昨天在舞会上你们相处的似乎不是那么愉快。我可以带您去小客厅,在那里您的兄长一时间还不会找到您,我也能和您安安静静地探讨一下音乐。”库茨克公爵伸出了右臂。别无他法,我选择了跟随,而且拒绝他并不礼貌。库茨克公爵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似乎环场一周后才到了大厅偏门后的小包间。我感觉好像弗拉基米尔看见了我们,但是大厅里的人实在太拥挤了,所以我也不敢完全肯定,大概只是幻觉吧。

第十六章

  库茨克公爵是一名矮个且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身穿着褐色丝质礼服与他的同色眼眸相辉映。从我们在小客厅坐下起他就一直在奉承我。“您的歌声很动听,舞姿更是优美。直到现在我仍沉醉在与您共舞的《幻想圆舞曲》中。”

  “您的夸赞,我实在受之有愧。格林卡所作的旋律才值得称颂。”“您喜欢他的作品?”“是的。我认为他的绝大部分创作突出了本民族的音乐风格。不过我个人喜欢弗雷德里克肖邦的作品,他的钢琴曲具有鲜明的个性和独树一帜的浪漫抒情风格。”“爱做梦的女孩居然偏爱那位逃亡贵族的儿子。安娜,瞧您谈论音乐时美丽双眸所绽放出来的摄人光芒。” 库茨克公爵靠近我耳语道。“我更想看见它们欲火熊熊的模样。”

  突然他用双手钳住了我的腰,然后把脸孔贴向我并像小鸡啄米似的在我脸上乱吻一通,嘴里还说着我的小心肝我的小美人之类的恶心话。眼前人从一个笑容可掬的长者变成了一个色中饿鬼前后不过也就用了十分钟。如此巨变让我惊骇不已,一时之间我都没有想到要挣扎。

  直到身后传来深沉忿怒的吼声:“放开她,你这无赖。”我一把推开了库茨克公爵并转身对着门口。只见弗拉基米尔与米哈伊尔并肩站在那里,一个满脸怒容一个满脸疑惑。上帝啊!我简直无地自容。

  “我……我……”我的头昏沉沉的但仍试图解释。弗拉基米尔向我摆了摆手径自走到库茨克公爵面前,身后背着的右手紧握着拳头:“您侵犯了女士的名誉,而她又恰巧是我父亲的养女。对此您有何辩解?”

  库茨克公爵倒是一脸的镇定自若。“我并无恶意,只是一时的情不自禁,而且小姐是自愿跟我进来的。令妹风情万种,我为之倾倒。我有意向她求婚并打算娶她为续弦,到时您就是我可敬的大舅了。” 弗拉基米尔的绿色眼眸燃烧着可怕的怒火。“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同意!”

  库茨克公爵冷哼一声,轻蔑地说:“恐怕还轮不到您做主吧!科尔夫男爵不会拒绝一位皇亲做女婿的。” 弗拉基米尔终于还是把拳头伸到了前面。“您要是敢在父亲面前提一个字,我就……”他说不下去了。

  库茨克公爵用手握住弗拉基米尔的拳头挑衅地说道“您就怎样?想打我么?还是想杀了我?您不会是想向一位受人尊敬的公爵要求决斗吧?为了您可爱的妹妹。”弗拉基米尔已经失去理智了。“您肯定我不会吗?我现在就向您正式提出……”

  这时站在一旁的米哈伊尔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及时走上前拉住了弗拉基米尔的手臂并拖着他向后退。“瓦洛佳,卡佳夫人的美酒让您晕晕乎乎的。公爵,请允许我代我的朋友向您道歉。他喝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弗拉基米尔欲摆脱米哈伊尔的掌控还冲他大喊。“您干吗拦着我?还要向他道歉,您疯了吗?”“正是,不过疯的那个是你。您什么都不明白吗?真糊涂了啊!”米沙拼命向弗拉基米尔使眼色。

  弗拉基米尔也许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拍着额头配合地说道:“头痛欲裂。米沙,我的确需要回家去休息。”他没再看库茨克公爵一眼,而是由米沙搀扶着离去。走到门廊处时他想起了我,转身用愤怒的声音冲我嚷:“您也回家去!马上!”我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当我低垂着头走出卡佳夫人的家时,泪水不听话的在眼眶中回旋。如果男爵知道发生的事,他也会很生气的。米沙过来安慰我:“您一定是受到了惊吓!不要难过已经都过去了!从现在起您要忘了它。”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哽咽着对弗拉基米尔说:“求您不要告诉伊万伊万诺维奇,他会难过的。” 弗拉基米尔紧盯着我,言语中满是嘲讽:“您,害怕了?虚伪!装得倒挺像!不过我也无意加重他老人家的病情。”我感激地看着他,他却向马车疾步而去。

   第十七章

  弗拉基米尔先到达马车边,他打开了车门等待我们过去。米哈伊尔坚持要送我回家,他扶着我上车,随即也跟着上来并坐在了我的身旁。弗拉基米尔迟疑了一下还是上车了,关上车门后气呼呼的坐在我们对面,并用揶揄的口吻问米哈伊尔:“您干吗不去坐自己的马车?”米哈伊尔用温情脉脉的眼光凝视着我,双手紧握住我的左手,心不在焉地说:“您的马车更动人。”他立即就觉察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马上看着弗拉基米尔改口道:“不,我是说更舒服。瞧这天鹅绒的窗帘、这柔软的羊毛垫、还有……”“得了得了,全都是废话。” 弗拉基米尔打鼻孔里轻哼着,侧过头望着漆黑的窗外。一路无语,我一直在观察弗拉基米尔阴晴不定的脸,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后来我发现弗拉基米尔皱着眉峰微斜着眼睛瞪着那交缠在一起的手,我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不妥便把手抽了回来,假装用它去抹脸上已不存在的泪痕。弗拉基米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回到府邸后,我们聚在了离叔叔卧房最远的偏厅。我与米沙分别坐在长长的绸制软椅的两边,而弗拉基米尔却在屋中来回踱步。我用双手绞着裙上的褶子,忐忑不安地望着弗拉基米尔。真想马上溜回房去啊!

  要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安娜,您的行为…您的行为如此不检点。父亲花费了将近十多年的光阴来培养您成为一位贵族小姐,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今晚您的举止简直不像淑女,而像是个…娼妓。”“娼妓!”我与米哈伊尔同时惊叫。

  我深吸了一口气,怒血直冲脑门。我站起身来强烈抗议道:“您太过分了。”我气得直发抖。弗拉基米尔两颊涨得通红。“我过分,那我该怎么称呼?单独与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在只供情人幽会的小客厅里,而且还有那样的举动?”“我不知道小客厅是供人幽会的场所。”我用很低的声音为自己辩解。弗拉基米尔却咄咄逼人地问:“您不知道却自愿跟他去,您能否认吗?”我试图避开他的目光。“是的,我是不能否认…,不过我……”“你以为他想要做什么?安娜,您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请听我解释,事情并非您想象的那样。”“我不想听,不想听。”弗拉基米尔的吼声简直是震耳欲聋。他以为大吼就能把我吓退吗?我一步步地靠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您总是自以为是的理解别人。也好,对您我不需要浪费唇舌了,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晚安,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愣住了。“请留步,安娜。”喊停的是列普宁公爵,我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瓦洛佳,您要冷静。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也许安娜的解释能帮助我们解开疑团。”

  弗拉基米尔一声不吭的跌坐在椅上,默许了米哈伊尔的提议。我也重新回到了软椅中,开始了我的叙述。当我提到库茨克公爵将我带到小客厅前几乎在场中绕了一圈时,米沙惊呼:“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与弗拉基米尔不约而同的关注着他。“弗拉基米尔,当时安娜是站在大厅的东面,而您在门口也就是厅的北面。安娜是第一次到卡佳夫人的家,但作为常客的阿里克塞.库茨克应该知道夫人家的小客厅在大厅的南边。他煞费苦心的安排就是想让您瞧见。当我们到小客厅时,门是半开着的,而阿里克塞正坐在可以看见门口的位子上。显然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您提出决斗。那条老毒蛇到现在还想要报复。”米沙的分析很合情合理,只是弗拉基米尔与库茨克公爵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是几年前在高加索发生的战役中,当时……”“住嘴,米沙。不要告诉安娜她不该知道的事。”“可是……”米沙还想接着往下说。弗拉基米尔再一次打断了他,站起身来说:“米哈伊尔,我感谢您为故事赋予了一个逻辑性很强的解释。天已经很晚了,您不打算留宿吧?”他在下逐客令。米沙很识趣。“我先告辞了,安娜明天我再来看您。晚安!”

  米沙走后,我发现弗拉基米尔用危险的眼神看着我:“父亲给您太多自由了!您在这里多呆一天还不知要冒出几个库茨克来?您给我滚回庄园去,明天就走。现在,马上给我回房去。”我既恼又羞得冲出了偏厅,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上午伊万伊万诺维奇仍感觉不舒服,胸口特别闷而且透不过气来。弗拉基米尔请来了医生,医生判断是叔叔胸口的旧伤引起的。医生走后,我坐在床边握住床榻上叔叔的手,希望能为他减轻病痛。躺在床上的伊万伊万诺维奇脸色惨白却面露微笑的说:“安娜,只要您给我来上一杯白兰地,我就没事了。”

  “父亲,您的身体没全好之前不能碰酒。我看得让安娜寸步不离的看着您。”站在床边的弗拉基米尔连忙说道。我也对老男爵说;“您现在应该合上双眼,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您,给您哼首歌吧。”伊万伊万诺维奇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在我哼歌的时候,弗拉基米尔退了出去。过了一阵,叔叔呼吸平缓的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正欲带上房门时看见弗拉基米尔想进去,于是拦住了他。“叔叔刚睡着,呼吸也恢复正常了。”“安娜,我想安排您和父亲回庄园。维克托医生对治疗父亲的病有多年的经验,只有交给他我才放心。”“我也这么想,而且庄园的空气也比这里清新,应该对叔叔的病有益处。”我发现当我与弗拉基米尔共同为老男爵的事情而操心时,思维总是惊人的相似!

  下午仆人们收拾好行装后,弗拉基米尔在客厅里与我们话别。“安娜,父亲就交给您照顾了,一旦有事请及时来信告知。”“儿子,您坚持让我回庄园,还让安娜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她才到彼得堡几天呀?安娜,您还是留下吧。您要是离开了,彼得堡的小伙子们该伤心了。瞧,来了一个。”

  只见米哈伊尔匆匆踏入厅中。“男爵,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米沙,您怎么又来了?父亲要回庄园去治病。”回答他的是弗拉基米尔,语气略显烦躁。米哈伊尔用试探性的口吻问我。“安娜,您也回庄园去吗?”“是的,我要陪叔叔。”“那么,请允许我给您写信,安娜。”米沙用期待的目光征询我的同意。“看来,皇储的侍卫官还真是一分闲差。”站在米沙身后的弗拉基米尔冷不丁得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看着我的眼里还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违心地对米沙说:“好的,不过我可能没时间给您回信,因为回到庄园后我会很忙。再见,公爵。”我闭了一下眼睛,扶着老男爵向马车走去。

  马车的门关上了,弗拉基米尔与米哈伊尔站在车边。米沙用依依不舍的目光望着我。男爵探出头去安慰他:“孩子,我会让安娜给您回信的。另外,我欢迎您来庄园做客。希望能很快见到您。”“我也是。再见,男爵。”

  马车缓缓而行,坐在车边的我听见弗拉基米尔与米沙的最后的谈话。“别那么快就答应,米沙。乡下地方可比不上这里,到处都是无聊的农田。”“您父亲邀请我,可您却要阻拦我。为什么……”

  天色渐暗,庞大的黑色马车一路颠簸着穿过彼得堡的郊区。车内,我为伊万伊万诺维奇盖上了羊皮褥子。老人感到很疲倦,过了一会我就听见了他轻微的鼾声。望着叔叔安详的睡姿,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几周后我即将迎来十八岁的生日,前阵子伊万伊万诺维奇就开始为我准备礼物了。记得他曾神秘地对我说:“安娜,这是一份特殊的礼物。您还将得到我最深的祝福。”

  在与叔叔共同生活的十几年中,我每年都会收到男爵为我精心挑选的礼物。小时候会是天使娃娃或是带着荷叶花边的美丽裙子,等到大些了我收到的几乎都是精致优雅价格不菲的首饰。不知道今年会收到怎样神秘的礼物?我用手划着十字架,向上苍祈祷。“仁慈的主啊!我不冀望任何贵重的东西,只求您让叔叔一切平安。”

  第十九章

  马车在庄园门前停下,卡尔. 莫泰斯托维奇站在廊下等候。他打开了车门,殷勤的搀扶着男爵下车。“老爷,您回来了。我可想死您了。”他虽对着伊万伊万诺维奇说眼光却瞟向我,“我不在的时候您没干什么坏事吧?”叔叔侧着头调侃道。“老爷,瞧您说的。我可一直把这当作是自己的家。”他呵呵笑着,两撇小胡子也在微微颤动。“啊,自己的家?卡尔. 莫泰斯托维奇真有你的!快去帮安娜提行李。”男爵吩咐道。管家快步走到我跟前,左手接过了行李,接着马上伸出右手拉住了我刚想放下的手臂。“安娜,您去了一趟彼得堡越发娇俏迷人了。”说话的档儿就想低头亲吻我的手背,我及时缩回了手,暗自庆幸未遭狼吻。

  午餐过后,男爵回到卧房中去小睡了。他让我不要去麻烦维克托医生,因为他已经感觉没事了。

  于是我回到自己房间整理行李。不一会儿,我看见丽莎带着愉快的表情,伴着轻松的步伐进入了我的卧室。她靠近我,给了我一个大大地拥抱。“听说您回来了,我第一时间赶着来见您。安娜,交您这位朋友是我一辈子的幸运。”“丽莎,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您如此感慨?” 我有些不得要领。“您救了我。您让安德烈回家了,否则我就要嫁给一个老秃驴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丽莎兴奋得手舞足蹈,可我还是不明就里。“您能详细解释一下吗?说真的我的思想跟不上您过于跳跃的节拍。”

  丽莎把我拉到了床边,两人并肩靠在枕头上说着话。“您在彼得堡的时候,妈妈为我做主定下了一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结果就被禁足了。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对我说如今庄园的状况是如何得糟糕,安德烈又在彼得堡,她独立支撑这个家太辛苦了,所以需要用一门好亲事来弥补。您知道我的结婚对象是谁吗?”我摇了摇头。“是安德烈.普拉东诺维奇。”我惊叫。“本县的首席贵族,那个鳏夫?他老的都可以做您父亲了。”“干脆还是劝您母亲改嫁吧。”我捂住了嘴,后悔一时的口不择言。“对不起,我没有对公爵夫人不敬的意思。”丽莎不怒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一想到他们在一起就忍不住笑。还不是普通的般配哩!扎巴鲁耶夫每次来我家就会和母亲聊很久,态度也很暧昧。不是我知道母亲深爱父亲,还真会以为两棵枯木又逢春了呢。不瞒您说,我有此想法很久了。安娜,我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不等我回答,她又自顾自的接下去了。“我还以为没希望了,开始绝食抗议。幸亏哥哥从彼得堡及时赶回来了。他对我说是您将我的近况告诉了他。他对母亲宣称他才是一家之主,他将承担庄园所有的事务,包括欠债。他绝不允许用出卖妹妹的幸福来换取富足生活的这种行为。妈妈拿惟一的儿子没辙,无奈之下放了我。”她说完后站起身来,在房内转了几个圈,大叫着:“我自由了,太好了。”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安娜,您有没有将信交给弗拉基米尔?”我将放在行李箱中的信原封不动的递给了丽莎。“很抱歉,我在彼得堡的时间太短了,而且与弗拉基米尔不常碰面。所以还没有机会交给他。”上帝饶恕我的谎言吧!看到朋友立即垮下的脸庞,我试着宽慰她。“不过,我认识了弗拉基米尔最好的朋友列普宁公爵。他告诉我弗拉基米尔在彼得堡没有较亲密的女友,所以他还是您的。您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要再庸人自扰了,丽莎。”

  丽莎脸庞重又绽放出光彩。“不管事情如何,至少我还没有失去他,是吧安娜?现在给我讲讲您在化装舞会上表演的事吧。安德烈说您在盛会上大放异彩,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快告诉我吧,不要漏掉任何细节。”于是我将过程叙述了一遍,不过有些事件被掩盖了。丽莎听得津津有味。“看来您在彼得堡过的很愉快,为什么要急着回庄园?”“因为叔叔的身体不太好,彼得堡的医生诊断是旧伤复发,所以赶着回家了。但回庄园后伊万伊万诺维奇又不让去找维克托医生,声称自己没事。不过我还是十分担心,明天我仍想请医生过来看一看。”“真是一个可爱的倔老头!安娜,我现在能去探望男爵吗?”“好的。这时候他应该从午睡中醒过来了。”

第二十章

  我与丽莎分坐在床的两端,我为伊万伊万诺维奇垫高了枕头,而丽莎则握住了老人的右手。叔叔看见丽莎十分高兴。“丽宗卡,很久都没见您到庄园来玩了。您母亲身体还好吗?索尼娅画画又进步了吧?”丽莎微笑着回答。“男爵,我们全家都很好。安德烈也从彼得堡回来了,他还说打算向列普宁娜公爵小姐求婚呢!”“真的吗?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丽莎,我没有忘记与您父亲的约定,您和弗拉基米尔的婚事也应该筹备起来了。”男爵侧身对我说。“安娜,请您写封信给弗拉基米尔,让他尽快回庄园。我要和他一起去公爵夫人那里提亲。”丽莎忙说:“伊万伊万诺维奇不用那么着急,等您身体好了再谈婚事也不迟。今天您能给我这个承诺,我已经很开心了。”丽莎探访结束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庄园。

  傍晚我正在书房里给弗拉基米尔写信,只听见叔叔的卧房里传来波丽娜的叫声。“快来人呀,老爷摔倒了。”我奔进房间,看见男爵仰躺在地上,两手紧握住胸口,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安娜,我…我快闷死了,胸…胸痛……”我冲还傻站的波丽娜喊道:“快去开窗。”然后对自己不停的说要镇静。幸亏尼基塔与格里高利也及时赶到了,而我们的管家大人却没有露面。我对尼基塔说:“以最快的速度把医生带来。”于是尼基塔赶紧跑了出去。“格里高利,请您将男爵抱到床上去,要很轻很轻的放下,他现在难受极了。”格里高利也照我说的去做了。叔叔昏昏地躺在床上。这时卡尔.莫戴斯托维奇出现了。“怎么干活的人的都跑到哪里去了?哦,都在这里。格里高利你又在偷懒了?”“老爷晕倒了,我过来帮忙,我可没偷懒。不信您可以问安娜。”格里高利无辜被冤很不服气。卡尔.莫戴斯托维奇立刻表现出惊恐的模样。“男爵大人病了!格里高利还愣着干吗?快去请医生。”波丽娜插嘴道:“安娜已经让尼基塔去接医生了。” 卡尔.莫戴斯托维奇用那双小眼睛直挺挺的看着我。“我才是管家!老爷病了,这个家就该由我来发号司令。”我听得出来卡尔.莫戴斯托维奇的弦外之音。格里高利愤愤不平地说:“可您来的最晚,要是老爷有事你……”“格里高利不要再说了。”此时我不想与小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维克托医生来时,叔叔已经苏醒过来了,两人还关起门来聊了一会。然后医生带着笑声走出了卧室,并轻轻地合上了门。可等他转身过来面对我时,神情异常凝重。“安娜,男爵今天没有出事是大幸。我不能保证下次也能如此好运。毫无疑问他胸口的伤又复发了。那个伤口二十几年前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多年来他一直受到上帝的恩宠,如今也许……。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您最好赶快写信给弗拉基米尔让他立刻回家。”最后一句话我一天中听到了两次。

  送走医生后,我呆呆地站在厅中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我尽可能地抚平自己的心境,然后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重又回到书房写信,不过内容与上一封大相径庭,而且急于送出的是后一封信。

  当我握着信走出了书房时被卡尔.莫戴斯托维奇拦住了。“安娜,把信交给我。我会让尼基塔送到彼得堡去的。”“请您立刻让他送去。”“别急,会安排好的。”当晚我睡在离男爵卧室最近的客房里,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身了,先到叔叔屋里瞧了一下,看见他还在睡,神情很平和。我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同时感到肚子很饿。从昨天下午起我就几乎没有进食。于是我到厨房去找瓦尔瓦拉,却看见尼基塔在桌上吃早餐。“尼基塔,怎么你还在庄园,你不是应该在去彼得堡的路上吗?”“彼得堡?我干吗要去彼得堡?”尼基塔一脸诧异。我知道是被卡尔.莫戴斯托维奇骗了。“卡尔.莫戴斯托维奇一定没把我写给弗拉基米尔的信给您,对吧?尼基塔赶快去彼得堡,让弗拉基米尔回家。维克托医生说男爵的病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我感觉要晕了。尼基塔扶我坐下。“您休息吧,我这就去套马。”“要快…快…。”我望着他的背影喊道。一直坐在桌边的瓦尔瓦拉起身从灶台上拿了一把刀擦在桌上。“这个天杀的混蛋,就该千刀万剐。”

  第二十一章

  随后的几天我一直在焦虑中度过着,即要时时刻刻关注伊万伊万诺维奇的身体状况,又要在他面前呈现出愉快的面容。但望着男爵一天比一天更憔悴的脸庞,我只能独自躲在睡房里哭。弗拉基米尔快些回家吧!不要让我一人来承担痛苦。

  当我看见弗拉基米尔在客厅里脱下外套的那瞬间,我有一种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最终我还是克制住了,但控制住了行为却控制不住往下流淌的眼泪。

  “安娜,不要哭了。我现在必须找医生谈谈。” 弗拉基米尔急促地说道。“维克托医生在叔叔房里,这几天他天天都过来,叔叔他…他很不好。”我哽咽了。随后弗拉基米尔匆匆的离开了客厅向男爵卧室跑去。

  我正坐在长凳上等着他们出来时,却惊奇的看见列普宁公爵站在我的面前。我即刻起身问道:“米哈伊尔,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您?”

  米沙扶我坐下并对我说:“我是和弗拉基米尔一起过来的。他心急如焚的往家赶,我拉在了后面,所以晚到了。老男爵的病还没有起色吗?”“叔叔他…他这次真的病得很重,医生说…说他快不行了。”我再也克制不住了,伏在了米沙的肩膀上哭,还弄湿了他的肩章。后来也许是哭累了,便静静地靠在米沙的怀里寻求慰藉。直到弗拉基米尔沙哑的喊声打破了这份安宁。“安娜,快进来,父亲就要支持不住了。”

  我快步走入卧室。维克托医生提着药箱往外走,他朝我摇了摇头小声说:“这回吃药也不管用了,孩子好好话别吧。”

  我噙着泪坐在床边,男爵伸出了右手握住了我的手。他喘着气对我说:“安娜,过几天就是您的生日了。我…我也许看不到了。还记得我对您提过的生日礼物吗?那是一份自由证书,我已经放在保险柜里了。”

  他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接着往下说:“那份文件只要拿到县办公厅去盖个章就可生效了。孩子,要不是因为我不想您这么快的离开我,早几年我就应该给您自由了。请原谅一位老人的私心吧。”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我哭着哀求道。“您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我哪都不去,一辈子在这里陪您。”“傻话呀!”男爵继续喘着气,侧头把注意力转到了儿子身上,并向弗拉基米尔伸出了另一只手。“瓦洛佳,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要对你讲。”

  弗拉基米尔用双手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并把它举在他的下颚处。“父亲,您刚才已经对我说了很多了。您需要休息。”“一定要说!一定要说!”男爵泪盈盈地一再重复着。

  “等我死了,您将继承我的爵位与财产。我为以前对您过分苛求的行为道歉。”弗拉基米尔巍颤颤地吸了口气,眼中同样的泪光闪闪。“我原谅您的一切,求您保住点元气吧。”男爵仍兀自说下去。“儿子,您是我的骄傲。今后请照顾好庄园,也请照顾好安娜。”伊万伊万诺维奇说这话时把儿子的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于是我们三人的手就这样常时间地缠绕着,直到老人疲惫的合上双眼。

  伊万伊万诺维奇并没有多少元气可以保留。他每呼吸一口气,我都能感到是生命力的又一分退却。卧室内静悄悄的,我与弗拉基米尔默默地坐着动也不敢动,担心哪怕是一丁点的响声都会惊扰了男爵。

  凌晨时分,屋内最后的烛火熄灭了,死神仍赶在天际即将光明前悄默声息的来了。弗拉基米尔俯身用手探着老男爵的鼻息。他怔住了,然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安娜,父亲去世了。”一行清泪从他的脸颊上滑下。

  我扑倒在男爵的身上,下一秒钟就晕过去了。最后在残存的意识里听见弗拉基米尔冲着屋外大叫:“快来人啊,去叫医生……”

第二十二章

 在等待葬礼的几天里,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晚上睡在床上辗转难眠,隔天早上还不忘到男爵的卧室去摆放鲜花,就像他生前一样。我的思想沉湎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独自漫游在玄幻的时空里。由于我的失魂落魄还导致了一场小事故。

  那天我正走下楼梯,忽然眼前一闪,泪眼迷离中似乎看见老男爵安详的坐在大厅里,正抽着烟斗微笑着看着我。我踉踉跄跄地跑下楼,结果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当时我的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声。我用一只手轻轻敲打着脑壳,而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摔伤的右脚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坐在楼梯口,几次想挣扎着起身,却因异常疼痛而放弃了。宅子里的人们都在为老男爵的后事忙碌着,连列普宁公爵大人在自告奋勇的加入队伍后也鲜见人影。

  “啪”的一声,通往厅内的门被推开了。“波丽娜,波丽娜。”是弗拉基米尔的喊声。“安娜,您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他看见了坐在门后的我。“地板哪比得上您屋内的高床软榻。”他皱着眉头对我说。“我…我…”我痛得直冒冷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好吧,现在回房去吧。”弗拉基米尔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把我抱了起来,然后毫不费力的直往楼上走。

  我本能的用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而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抬眼看着弗拉基米尔的脸庞。这回我是第一次注意他那高贵而潇洒的容貌,而如今原本应该神采奕奕的面孔却满怀疲惫。一路上他并没有看我,但我仍能清晰地感到他的呼吸无时无刻的在掠过我的脸颊。忽然我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异样,我低垂着眼帘紧抿着双唇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

  今天通往卧室的路似乎要比平时长,当弗拉基米尔把我放在床上时,我再一次感到钻心的痛楚。我龇牙咧嘴的模样惹来弗拉基米尔的一声轻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您的脚。”我点了点头。于是他便用手掀起了我裙摆的一角,看着那高耸的小馒头。“应该让维克多医生来瞧一下。该死的!这屋里的人都跑到哪去了?除了您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他皱着眉生气地说道。

  “您忘了吗?一大早您就吩咐尼基塔进城买丧葬用品、催促波丽娜去准备葬礼用的鲜花、差遣格里高利去周边邻居家告知噩耗、而您自己去教堂安排最后的祈祷。我想瓦尔瓦拉现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而…而卡尔.莫戴斯托维奇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呵,我们的管家大人一到了节骨眼上总是不知所踪。他倒是一点不担心自己的饭碗。”“这次倒不能怪他。”我小声说道。

  “噢?您为他辩解,为什么?”弗拉基米尔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是因为您包揽了全部的事务所致。您安排好了所有的活包括您自己的,而我们的管家连插个小嘴伸个小手的机会也没有。所以现在他指不定在哪个角落里痛哭流涕呢,为他即将面临的失业!”弗拉基米尔听完后,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您会说笑了,证明一切都在恢复正常中。啊!您还漏掉了一个人。我们高贵的客人,总是黏着您的那位米哈伊尔.列普宁公爵大人又在哪里?我不记得吩咐过他去做任何事。”

  弗拉基米尔用了黏字,我的脸不禁又一次涨得绯红。我不敢看他侦讯的目光,低下眼眉说道。“他…他到政府办公厅去了,说是帮您去核查相关的文件。米哈伊尔有一颗高尚的心,您有一位心地善良的朋友。而我…”我使劲揉搓着床单接着说道。“而我是这里最没用的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您知道就好!”弗拉基米尔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冷冰冰的。“家里已经够混乱的了。而您却在这几天里装傻扮楞。”然后他提高了音调。“告诉我,何时您才能停止这愚蠢至极的神经质的行为?”我抬起眼帘望向他的眼睛深处,轻描淡写地说道。“等到您不再用无尽的忙碌来宣泄悲伤的时候。”只见弗拉基米尔的脸部肌肉在颤动,也许那是心灵的悸动。

  第二十三章

  三天后我们在墓地前为伊万伊万诺维奇举行了葬礼。男爵家族墓园建在庄园惟一的小山丘上。棺材是由四位教士护送着到达所选定的墓穴上去的,他的墓穴是紧挨着男爵夫人的。高尔基神父在一片沉寂中做着安灵弥撒,接着又把男爵身前的忠诚和圣洁宣扬了一番。

  来参加葬礼的有二百多人,把处在朦胧暮色中的小山丘层层包围了起来。站在内圈的大多是男爵的亲友。他们中有安德烈三兄妹、列普宁公爵、县里的其他贵族、还有中午才从彼得堡风尘仆仆赶来的谢尔盖斯潘诺维奇。站在外围的都是庄园的农奴,原先住在庄园西边的五十三家农户拖家带口的全部都来送别老人,其中有几个想往前挤的小机灵鬼硬生生地被父母拽在身边。天色渐渐黑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点燃了手里的蜡烛,闪闪的烛光与天空初生的星星交相辉映。

  仪式接近尾声,人们低垂着头恭敬的做着祷告。我谛听着这最后的忧伤的挽歌,挽歌时而是压抑的泣不成声的单音,时而又成了低沉的痛彻心肺的呜鸣。当棺材被放入墓穴后神父洒下第一缕尘土时,人们纷纷将手中的鲜花抛向棺盖。

  弗拉基米尔抬头仰望天空,在胸口画着十字。“祈求主,让他在天堂里安息。”我靠在他的身边轻唱:“灵胞去世,暂时离别,不用失望心伤;无非是主招他安息,等候通往天乡。”

  在当天晚上的祭宴上,大家都没有什么食欲,于是便早早的回房休息去了。而在隔天的晚餐上,瓦尔瓦拉为大家准备的丰盛佳肴却让人垂涎欲滴,特别是谢尔盖斯潘诺维奇更是对厨娘的炮制大大褒扬了一番。接着他举起了手中的葡萄酒微笑的对坐在主人位上的弗拉基米尔说:“为伊万伊万诺维奇优秀的继承人,新任的科尔夫男爵干杯!”于是我和米哈伊尔也举起了杯子向弗拉基米尔示意。弗拉基米尔接受了祝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也重露出了笑意。“谢尔盖斯潘诺维奇,您是父亲的老朋友。如果您没有重要事情需要去操办的话,我想邀请您在庄园多住几日。”“我也正有此意。”老人回应道。“我想顺便拜访一下周边的老朋友。昨天在葬礼上没有见到多尔戈卢卡娅公爵夫人,不知是否身体有恙?明天一早我就去看望她。”

  过了一会儿,弗拉基米尔一边低着头切着牛排一边对米哈伊尔说:“米沙,我今天写了一份信给谢廖莎上尉,向他多请一些时日的假。我打算将庄园的事情理顺后再回部队。看来这份信要麻烦您回彼得堡时转交了。”正在吃着牛排的米哈伊尔放下手上的刀叉对弗拉基米尔说:“恐怕我在近期无法转交,而且我还要在您的庄园多打扰一段时间。”

  弗拉基米尔怔了一下,短促的吸了一口气,微睨着双眼问道:“为什么?”“因为…因为…”小公爵十分犹豫的看着大家,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原由道明。“我这次到庄园并非只是纯粹的探视老男爵。我事先接受了皇储给我安排的秘密任务。如果能顺利完成,将会对王位继承人的政途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我是作为王室的特派专员来到本县的。诸位很抱歉,我只能对大家说这么多。” 弗拉基米尔继续吃着盘中餐,漫不经心的说道:“特派员先生,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谢谢您,我的好朋友。”米沙很兴奋,望着我笑了。

  晚餐最后一道菜是瓦尔瓦拉拿手的小蘑菇鱼汤。我对坐在右手边的米哈伊尔说:“这是瓦尔瓦拉最绝的手艺。蘑菇和鱼的鲜味虽然同时在汤内并存,但您不会混淆它们。这道汤绝对会让您回味无穷。但是您要注意…”我还未说完,小公爵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舀起了汤向嘴里送去,我想阻止他也来不及了。接着米哈伊尔便涨红了脸,鼓起了双腮很响亮地咳嗽起来。我在一旁惊叹:“我刚才就想提醒您汤很烫。”小公爵停止了咳嗽,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小手巾轻柔的抹了抹嘴唇,又顺手擦了擦鼻凹处的汗珠。然后喃喃自语道:“看来享受美味总得先付出点代价。”我盯着他手中那条熟悉的手绢问道:“您还留着它。”“您的手绢总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我,就像现在。”米哈伊尔笑眯眯的瞧着我,并把手帕放在了唇边。这时从主人位上发出了清脆的“当啷”一声响,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弗拉基米尔的身上。原来他不知何故将汤勺扔进了碗里,只见碗四周的桌面上都是飞溅的汤沫。

第二十四章

入夜时分月亮高高的悬挂在蔚蓝色的天空上,宛如银子般的月色向大地散射着冷峻的光华,又一天即将结束了。老男爵葬礼过后已经一周了,住在这所宅中的人们也逐渐趋于平静。我坐在卧室里读着一首诗歌:“你等待着,你召唤着……而我却被束缚住;我心灵的挣扎完全归于枉然;我被一种强烈的热情所魅惑,使我留在你的身旁……”“安娜,老爷让您到书房去。”格里高利敲着门喊道。老爷?我幡然醒悟现在大家口中的老爷指的是弗拉基米尔。

  已经很晚了,他为何还要见我?

  我带着一丝不安走进书房,只见弗拉基米尔肃然端坐在伊万伊万诺维奇常坐的椅中,身穿黑色立领丧服,悒郁而骄傲。我的脚步声仿佛惊扰了他的沉思,他提起眼帘一瞥,眼里还带着点敌意的光芒。他用手示意我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把头又转向了烛火,并在胸前轻拍着手掌。“就在刚才,谢尔盖斯潘诺维奇对我提了一个建议。”他顿了顿,然后斜视着我:“他建议我应该同他一起说服您到彼得堡去登台演出,否则就会埋没了您的才华。您看如何?”他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字样。“我…”我的心中一片慌乱。“今天傍晚,谢尔盖斯潘诺维奇也向我提到过这件事。叔叔才刚去世不久,所以我认为选这个时机讨论不太适合。而且我对他说这也需要您的同意。”

  “您想去,是吧?”他审视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徘徊。“但我不准你去。”他一字一顿的话语像针一样的扎进我的心里。我用充溢着迷惑的眼睛注视着他:“为什么?伊万伊万诺维奇生前也希望我……”“够了。”弗拉基米尔烦躁的打断了我。他站起身来,当下倒背着手在屋内极快的来回走动。他的全身都表现出前所未见的过度的傲慢。“不要提醒我父亲是多么的疼爱您。近阶段我才发现,几乎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称赞您。哼!他们竟然都会喜欢一位农奴丫头。”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我禁不住从椅子上直跳起来挣扎着说道:“叔叔已经签署了解放证书,我将不再是农奴。”“给我坐下。”弗拉基米尔忿怒的吼道,并停住了脚步。我被他冒着火星的眼眸吓到了,接着就倒在了椅子里。弗拉基米尔用严厉的闪射目光盯着我:“您显然还未搞清楚状况。现任男爵是我,只有我才能决定是否给您自由。”

  我真傻,根据法律在证书上只有旧主人的签字是不能生效的,换言之我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里。我木然的陷在椅内,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我感到有一层稀薄透明的水正在遮住双眼,但由于眼眶上的长睫毛阻碍了它才没有流下来。我的心因为满怀伤感而发胀了,哽住了。我要提以前连自己都很模糊的问题,因为我要答案。“弗拉基米尔,您恨我!可为什么?我究竟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让您如此对待我?”

  “为什么?”他激动起来,连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你总是拥有完全不配拥有的一切。你有卑贱的身份,却顶着贵族小姐的头衔迷惑所有的人。特别不能让人容忍的是您和米哈伊尔的关系暧昧。这会为我的好朋友带来不幸!是时候让大家知道您的真面目了。看他们还会不会那么爱你。”

  一切都已经很清晰了!我试图抓住最后一片浮萍。“可您答应了伊万伊万诺维奇要照顾我,难道连对父亲的承诺您也置之不理?”“照顾您?您当然应该被照顾。”弗拉基米尔的两眼闪出绿色的光芒,就像忿怒的猫眼。他轻蔑地接着说道:“我不会让我的财产有任何损伤的。你会像庄园里所有的农奴一样得到我的关照,除此之外,您不再享有特权。”他的声音很慢,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我的身上。

  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看着弗拉基米尔冷酷的面容,我觉得继续呆在书房是在自取其辱。于是我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向门口走去,两颊滴着的泪珠绝不能让他看见!

  第二十五章

  云团缓缓的移动着,吞没了天际的圆月。我像木头般坐在偏厅的躺椅上,愣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这灰蒙蒙的夜色。“这么晚了,您还没去睡?”米哈伊尔怜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望着他清澈的目光,我的心笃笃的直跳,眼皮也打着哆嗦。我紧闭着双唇,努力抑制住想要呼唤他的意念。此时我只能用冷淡来回应他:“这不干您的事。”米沙摇了摇头,在我的身边坐下,并用他的大手轻微的抚摸着我的左腮:“看您幽怨的眼神,我就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让我和您一起忧郁吧!如果您给我这个机会。”就在这温柔的刹那间,我想到了许多事,心口的深处汹涌起更大的酸楚,忍不住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我不能说,也没有勇气说。

  米哈伊尔用手缓慢的擦拭着我脸颊上的泪珠,并用他像海一样深沉的眼睛注视着我,给我一种强烈的梦幻般的感觉。现在的他是我惟一的依靠。“把我带走吧,米沙。远离这里。”这句话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米哈伊尔目不转睛的瞧着我微笑起来:“我原以为和您私奔只是个梦想。哦,安娜,我愿意陪您去您想的到的任何地方。”听了他的话语,我激动的脸上像被烤火般燃烧着。我们俩的头迷迷糊糊的往前靠着。片刻之后,他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他的双手滑到了我的腰上,拖着我一同倒在弧形躺椅中。我对吻感到惊奇,它像微风拂面般轻柔,它更像醇香的美酒般醉人。天哪!

  当一切结束后,我靠在米哈伊尔的怀中,温暖而平静。偶尔我会用眼角悄悄地扫视一下他,却发现他也在偷偷地看着我,两人就这样相互窥视。由于羞愧,谁也不开口,但谁都懂得无言的意义。也许这就是恋爱吧!忽然我感觉到他动了一下,于是抱紧他急切地对他说:“请不要离开我。”“我不离开您,只是刚才我看见弗拉基米尔从这走过。”我立刻推开了米沙,从椅上惊跳起来转身向门口望去,门打开着但没有弗拉基米尔的身影。一瞬间我的内心被恐惧支配着,一种对于未知命运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您怎么啦,安娜?”米沙也站了起来,用困惑的眼神看着我。“我们不该那样做。”我自言自语地说道。米沙用双手扳住了我的肩,若有所思地问道:“是什么让您的热情一下子褪却了?是因为弗拉基米尔吗?”我不安的抖了一下,无法回答他。“我的朋友对我说您有秘密,要我离您远一点。而就是因为您的那份神秘,让我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您……您不会讥笑我吧,如果我对您说……”“我知道,米沙。”我轻轻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用双手推开了他的,哀怨的说道:“但我们不会在一起。”

  米哈伊尔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带着迟疑的口吻问道:“难道您有丈夫或是未婚夫,也许您还有孩子。”我敬佩他丰富的想象力。“我没有丈夫和未婚夫,但我有三个孩子。”我禁不住调侃着。一定是我嘴角出现的微笑出卖了自己。“您什么时候学会了娜塔莎的调皮?您骗我,您根本就没有孩子,也不可能有。我太傻了,不是么?”他兴奋的表情就像晴朗无云的天空。“弗拉基米尔在捉弄我,他还是改不掉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臭脾气。”此刻我多么想告诉他真相,但我望着他容光焕发的脸后就把所有要说的话活生生封在舌尖。

  第二天清晨我坐在厨房的长凳上拖着腮看着瓦尔瓦拉圆滚滚的身躯在灶边忙来忙去。“噢哟!我的小乖乖,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躲在这里一个时辰了,干吗不去餐厅吃早饭。”

  瓦尔瓦拉挥舞着汤勺说着。“那又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我的鼻子酸酸麻麻的。“说什么呢,安奴什卡?明天就是您的生日了,该高兴才对吗!姑娘们能有几个十八岁?让我这老妈子羡慕啊!”她的话又引起了我的痛楚。原本要是老男爵还健在,生日就是自由日,而现在我却站在地狱的入口处。我努力着转移着话题:“厨房的柜子里是不是有老鼠,我有好几次听到里面有响动。”“格里高利说地窖里倒有不少老鼠,厨房里应该没有。哦对,可能是有,你快点出去,让尼基塔来抓这些个小坏蛋。”瓦尔瓦拉的表情古里古怪的,像似要隐瞒什么,还想急急的撵走我。我冲向柜子并打开了它,“让我瞧瞧你在里面藏了什么?”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躺在扎着红绸带的篮子里,简直就是芭芭拉的微型版,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纯金的铃铛。“小可爱,你从哪里钻出来的。”我把小猫抱了起来,轻轻的触碰着小铃铛,铃铛即刻发出悦耳的叮当声。瓦尔瓦拉焦躁不安的说:“那是新老爷三天前从外面带回来的,他交给我照顾并让我不要告诉你,我想这一定是生日惊喜吧!您可千万不要告诉他您发现了这个秘密。”

第二十六章

  “瓦尔瓦拉,老爷要白兰地。书房里只剩空酒瓶了。”波丽娜闯进了厨房。她看见了我便大呼小叫了起来:“安娜,我刚才为您可挨了一顿骂。老爷找不到你把气都撒在我的身上。您惹了什么祸,让我跟着一起遭罪?”“一大清早就瞎嚷嚷,想吓唬谁啊?我说波丽娜,要酒到地窖去拿,干吗到这里来?”瓦尔瓦拉一边用毛巾擦着双手一边说道。只见波丽娜径直走到厨房角落的一个破篮子边,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瓦尔瓦拉,我早就发现您藏着一瓶呢。”“上帝作证,这可不是我干的。肯定是卡尔.莫戴斯托维奇藏的,这个坏东西!”瓦尔瓦拉一手捂着脸一手插着腰的喊道。“我才不管,我这就送到书房去,老爷等着呢。”“波丽娜,让我送去吧。”我接过了她手上的白兰地转身向厨房门口走去。“瓦尔瓦拉,瞧着吧,您的安奴什卡要倒霉了。”背后传来了波丽娜的讪笑声。

  我站在书房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哪怕每次输的可能都是我。我敲了门,听见里面传出沉闷的一声:“进来。”我推开了门,走进去把酒瓶放在了桌上。弗拉基米尔站在椅子背后,双手扶在了椅背上。看见我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阴沉的表情。“波丽娜告诉我您在找我。”今天又不知要面对什么?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试图能看出一点端倪来。他的脸上挂起了不同寻常的微笑,斜睨着眼问道:“您在观察我,您在期待什么?”看着这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男人,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我只是在等您的吩咐,老爷。”我加重了语气。“啊,很好。小刺猬开始掉钢针了。”弗拉基米尔放下了扶在椅背上的手,咧嘴一笑。他干吗要嘲弄人?“老男爵一直希望我们能成为兄妹,但我也明白这不太可能。而您却为何总是要讥讽我?”他的笑容立刻收敛住了,冷酷的眼神又一次扫射在我的脸上。“我从来不是,将来也不会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的主人。而你是家里的农奴。我想是时候让大家明白这一点了。”对于这些我并不吃惊,我已有心理准备。“您想到了什么主意?”

  弗拉基米尔坐到了椅子上,搁起了右腿,交叉着双手,眼睛看着前方。“今天晚饭后,我为您安排了演出。你要像农奴对主人那样跳舞,服侍我、奥布连斯基、还有……”他抬起头看我:“我们尊贵的列普宁公爵。”听完,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仍然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向后倒退了一大步。“您不惜想出这个来侮辱人,就是急于要看到您的朋友是怎样拉长脸来对待我的吧?”“您是农奴,应该习惯这些。”他又把头转了回去。我暗自决定要战胜懦弱,走到他的面前责问他:“您想让您的好朋友心碎吗?”他挑了挑眉半眯起眼看着我:“我要纠正错误,米哈伊尔显然把玻璃当成了钻石。他会感激我的,到时他会把对您的迷恋当作是一场梦。”“您何必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揭穿我?看在上帝份上,我愿赎清我所有的罪。但请取消这没有意义的演出。您知道,米哈伊尔见到这情景会多么难过。”我不禁乞求道。“您就那么在意米哈伊尔的感受。”他忽然站了起来,妄图用眼神来杀死我。“是的。”很不争气的是,顿时有一层雾气迷住了我的眼睛。他的面部表情开始缓和了。“好吧,我可以给您另一种选择。您可以不用跳舞,但您必须明确拒绝米哈伊尔,然后头也不会就走。”我终于明白在这场战役中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不是输了尊严,就是输了爱情。事实上我惟一输给弗拉基米尔的是身份,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出身。

  “请做出选择,如果您选择后一种,您仍可以留在庄园,继续过着大小姐的生活。您必须承认,这种生活和农奴的相比还过得去。您想想吧,不是每个农奴都有机会讨论这个问题。”他投射的目光中有所期待。弗拉基米尔为何将砝码提得那么高?这与他平时一贯的不屑有很大的出入。

  第二十七章

  “您的意思是说我留在这里,和您吗?”我的思维出现混乱了。“不要太高估自己。赶快做出决定!”他又开始用命令的口吻。“您作出选择吧,要么跳舞,考验您和米哈伊尔的感情,要么继续过优越的生活。”不能不选择吗?“我该走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说完后就想向门口跑去。弗拉基米尔快步拦在了我的前面:“告诉我,您的选择是……?”看来逃避无用,那就给他一个答案。“我不能用对米哈伊尔的感情来换取优越的生活。我现在就去排练舞蹈。”他的嘴角往下撇,脸上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我越过了他,继续向前走。“安妮亚。”背后传来弗拉基米尔略显苍凉的叫声。我停住了,好多年都没有听见他这样喊我的名字了。“总有一天,您会后悔的。”我甩出了这句话后就冲出了书房。

  我在卧房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思量着刚才的决定是否正确。我与米哈伊尔之间真的是爱情吗?我欺骗他是不争的事实,感情应该是相互坦诚的不是吗?弗拉基米尔要我正视一切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不愿给我自由,还耍弄手段逼我就范。我真正厌恶的是他的行径,看见他的落寞我倒反而有一丝快意。不能不说这里面有很大的赌气的成分在其中。但是我仍然不想面对今晚的局面。怎么办?远远的逃开应该是惟一的选择。

  到中午时,我已经整理好了一切,还匆匆忙忙地写好了给米哈伊尔的告别信。我慌慌张张的系好了帽子,左手拿着信,右手拿着旅行包要往外走。“安娜。”只见弗拉基米尔站在门口。我很气愤而且心虚:“您为什么不敲门?”“门并没关好,而且我敲过门了,您忙着对吧?怎么打算出门吗?”门确实是我自己开的,原来我是想到厨房去拿些食物留在路上吃,后来又想写完信后再去,所以可能是忘记关好了。弗拉基米尔向我走了过来。我把信藏在了背后,把包放在了床上,强装镇定的对他说:“我想出去散散步。”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您的装扮更适合骑马郊游。”他站在我的面前低下头轻轻地说,一边用双手拉开了我脖子上的绳结。我惊退到衣柜边,手因为撞倒了门把手而吃痛得哆嗦了一下。他不由分说地过来抓起了我背后的手,看见了手中的那一团纸。他怔怔地瞧着:“给我。”我松开了手。

  他打开了信念了起来:“亲爱的米哈伊尔列普宁公爵: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们以后也许就见不着了……”他没有再念下去,而是很快地浏览了一下,然后可怜的信再次被揉成了一团丢弃在床角处。弗拉基米尔死死的盯着我,眼瞳凝止了转动。“我来是想再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而你想逃跑。这是最糟糕的选择!我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过?东躲西藏一辈子吗?”我沉默以对。他走到了床边,打开了大包翻搅着。“衣服、首饰盒、还有……钱。”他手上抓着一叠纸币,然后又狠狠地仍回到包里。他心中的愤怒全从脸上反映出来了。“您拿走那么多,却不和主人打声招呼。有了这些花花绿绿的票子,您就算逃出俄罗斯也不费劲。”“那些都是叔叔给我的零花钱。”我必须为自己辩解,我不想让他认为我还是个贼。他威严的站在我的旁边,用令人畏惧的口气对我说:“你无论躲到哪里,都要背上逃奴的恶名。而且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哪怕是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捉住你。”“而您以为我就应该坐以待毙,呆在庄园忍受您无休止的侮辱吗?”我化恐惧为忿怒,满脸通红的紧紧盯着他。“为此您决定永远流浪。”他深深地注视着我。

  “安娜,您在房里。瓦洛佳您也在。”米哈伊尔的出现打破了我与弗拉基米尔之间的僵持。“您找我有事吗?”我微笑的问米沙,掩饰着悲伤。“我现在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晚上可能回不来,所以想见您一面。”“太可惜了,您将错过安娜的表演。”回答他的是弗拉基米尔冰冷的声音。“安娜,您要演出吗?哦,这太遗憾了!”米哈伊尔一脸的惋惜。不遗憾,一点都不遗憾,我简直激动地要哭出来了。“我的表演不值一提,您的任务比这重要多了。如果您愿意,等您回来后,我随时都可以为您表演。单独的!”在不知不觉中我加重了语气。“那我告辞了。”米哈伊尔低头吻了我的手,欣喜地走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我侧身看着还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重要嘉宾都预约缺席了,还有演出的必要吗,我的老爷?”“请您记住,规矩由我定。今晚的表演照常进行。”他的脸孔显出了不可约制的骄横。这时波丽娜推门进来了,还没出声呢,就被新老爷的吼声吓了一跳。“你干吗?”“是您吩咐我给安娜拿舞衣来着。”她把衣服放在了床上。“还不滚出去!”又来一声。小姑娘吓坏了,抖抖索索地带上了门。

  我走到床边看了看那被称之为舞衣的一小簇东西,在它的旁边还放着一副腕铃和一对脚铃。那些铃铛不禁让我想起了小猫的颈铃,如果这三位一体无疑就是上好的枷锁,为整个人都打上了烙印。

  我在床边坐下,举起了淡紫色的上衣,打量了一会,假装用天真的口气说道:“老爷,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节省布料的清凉装。您确定这就是我的演出服吗?”弗拉基米尔也站到了床边,微低着头用很有点傲慢的闪射目光看着我。“安娜,作为一名农奴演员,您没权利对道具挑三拣四。”他的声音很低很平顺,却又透漏出一丝愉悦。“衣服是用最好的丝纱制成的,色泽鲜艳,质感柔软。目前在阿拉伯国家的宫廷里,它可是最盛行的演出服饰。”我站起身来,用迷人的笑容对着他。“老爷,对您君王式的品位我从不质疑。听您把它形容的是那么的美与高尚,我都迫不及待的想马上试穿了。”口气有些揶揄。接着我拿起上衣,走到镜子前左照右瞧。透过玻璃我看见弗拉基米尔微张着嘴,用迷离的眼神望着镜面约摸有半分钟之久,然后转身匆匆的向门外走去,嘴里还絮絮地说着:“随你的意。”望着他悻悻然离去的背影,我笑了。近期处境不妙的我,终于挽回了一些劣势。

  离晚餐时间越来越近了,我在走廊上碰见了谢尔盖潘斯诺维奇。这位矫健的老先生,脸上总有种让人很想亲近的特别神采。“安娜,刚才弗拉基米尔告诉我,今天晚餐后将看到您的表演。我很高兴能再次欣赏到您精彩绝伦的演出。”老人很兴奋的对我说。“我恐怕这次会让您失望。”我苦笑着。“不用担心,孩子。我相信您的表演会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完美。” 谢尔盖潘斯诺维奇安慰我,然后他倾斜着头,靠向我的唇边。“安娜,您是否就今晚将扮演的角色透露一些内幕给我这个心急的老人?”“恕我不能满足您的好奇心,谢尔盖潘斯诺维奇。也许今晚您所见到的我会与您的期望完全相悖。”我的声音里含有许多无奈。老人点了点头。“好吧!就让这份神秘留待晚餐后来揭晓吧。现在让我们一起到餐厅去。”他向我抬起了胳膊。“不不,谢尔盖潘斯诺维奇。我还要为演出做一些准备,还是您先去吧。”老人用慈祥的目光端详了我一会。“看得出您有些紧张。要相信自己的才能,安娜。”他用双手拍着我的肩膀,以示鼓励。

  望着灶间熊熊燃烧着的炉火,我的心也像火焰般窜跃,等待着黑暗时刻的到来。瓦尔瓦拉用厚大衣裹住了我几乎半裸着的身躯,我的头枕在她的胸口。“作孽啊!老爷到底要做什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折磨可怜的安奴什卡,我的小亲亲。”她用嘴唇亲吻着我的额头。我用手抚摸着她温暖的脸庞:“瓦尔瓦拉,弗拉基米尔一直恨我,所以才会对我这样残忍。”“我不信,他还打算送你小猫呢。这怎么解释?还有小时候,他常从树林里带回来一些个受伤的小动物交给您照顾。科尔夫父子俩一样善良。”“您也说是小时候。那时也许我们曾经亲近,而现在却彼此怨恨。”“不能啊!您的叔叔在天上看着呢,他会多伤心啊!”瓦尔瓦拉把头紧紧地贴着我的脸上。

  波丽娜得意地奔进了厨房,扭着腰肢就地转了两个圈。“老爷们对我刚才的演出很喜欢,我就要得到谢尔盖潘斯诺维奇的推荐,到彼得堡去表演了。”她的眼眉都在笑,像进入了美梦的境界。“现在轮到你了,安娜。瞧您的身形,恐怕会让主人失望的。”她的眼神满含鄙夷,还故意用力挺了挺饱满的胸脯。与波丽娜高大丰腴的体态相比,我显得有些娇小。“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波丽娜。”真该谢谢她,她的话激起了我藏在心底的斗志。我脱下了大衣,缓缓的向餐厅走去。这段原该被视为荆棘的路途,现在却似乎开满了鲜花。廊上,留下了串串叮叮当当的回音。

第二十九章

当我踏进餐厅的那一刻有瞬间的心跳,不过很快就心不乱了。烛火在房间的四周闪耀,而在厅的中央光影黯淡,若隐若现。音乐声响起,我在耀眼的火光和与之交替的昏暗中随着乐队的节奏,身体左右摇曳。尽管舞曲时而粗狂时而恬静,但我都能步态轻盈的迎合它。舞蹈对于我不难,每次跳跃,每回旋转,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我努力呈现在观众面前是妩媚的动作和最自然的笑容,而绝不能是蹑足欠步的姿态和畏首畏尾的表情。

  透过忽明忽暗的光线,我看见谢尔盖潘斯诺维奇震惊而又激赏的目光,老人还不停地捻着下巴。同时在光影背后的弗拉基米尔则抬着僵硬的头半张着嘴,那种将得又止的曲折神态淋漓尽致的在他的脸上显现。我舞到了男爵的身后,轻轻抚摸和拨弄他的黑发,接着又用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并低下头在他的耳垂处淡淡的吹了一口气,然后又绕到了他的前面任飘逸的长发拂过他的脸孔。我站在他的座位旁随着旋律一进一退的扭摆。我朝下看他,他朝上看我。望着他迷惘的眼神,我的脚向“舞台”中心滑去,颈项微微晃动,身体和着拍子慢慢向后倾斜。

  米哈伊尔意外的出现让人觉得头晕目眩,我一下子停住了动作并跌坐在地板上。“安娜,您在做什么?”米沙质疑地问道。弗拉基米尔站起身来,用手扯了下领口,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地回答:“安娜在尽自己作为农奴演员的职责。”“安娜,农奴?”小公爵显然不能相信刚才的所见所闻,嗑嗑绊绊的跑出了门。“米沙,米沙。”我瘫坐在那,从喉咙深处发出呼唤。弗拉基米尔过来试图搀扶我,我用尽全力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臂,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并向门外追去。“孩子,穿上衣服。” 谢尔盖潘斯诺维奇跟在后面,怜爱地为我披上了厚实的冬衣。“去吧,跟我的侄儿好好说,他会明白的。”老人的理解的话语,让我感到眼眶中正有一股湿热在涌出。我在宅子大门口的台阶上找到了米哈伊尔,他用双手支着头,神情沮丧。我跪坐在他的面前乞求道:“米沙,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谈什么?一切不是都明摆着吗,您是科尔夫的农奴。对不起,此事还是让我无法相信,请让我静一静。”他站了起来,郁闷的走开。“不要走,请听我解释。”我抓住了他的手臂,拖住了他。“我一直想对您说明一切,但没能做到。请您原谅我。”米哈伊尔脸色苍白,眼睛干涩涩的盯着我。“我没有什么可对您说的,安娜。我今晚根本就不该赶回来欣赏这出闹剧。我现在不知道可相信的是什么?坦白承认吧,安娜。您和弗拉基米尔是串通好的,是吧?你和他一起设置了这个陷阱为了就是要看笑话,看一个愚蠢的贵族是如何受到农奴美女诱惑的。”他的逻辑思维一定是出现了紊乱。“什么,当然不是。难道我会与科尔夫合谋来侮辱自己?”米沙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泪珠在滚动。“我不会原谅我朋友的行为,也许一生都不会。但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您的欺骗,您隐瞒得太久了,我无法原谅。别了,安娜。”米沙摆脱了我,翻身坐在格里高利为他准备的马上,头也不会的扬长而去。我顺着台阶跑下去,身体随着抽泣而颤动。“米沙,无论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还是我,还是原来的那个安娜。”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我还是大声地喊了出来。

  黯黑的天空上开始飘洒一片片白色的棉絮,它们跌落在我的脸上与眼泪一起混成了冰凉的晶体。庄园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到大屋里的,只知道一路上我都在紧紧咬着下唇直至嘴里含到血腥。当我经过就餐室时,透过半开的门,看见那个人仍坐在桌边,若有所思地拿着酒杯。我的意识在刹那间恢复了。是他,就是他毁掉了一切美好,让我的身心遍体鳞伤。他,居然还能端坐在那悠闲的品酒,难道是在庆祝吗?一个人不孤独吗?应该有人陪陪他,分享这“胜利”的果实,不是吗?我伸手推开了门,微笑着泰然自若的向弗拉基米尔走过去。

  第三十章

  当我在餐桌边坐下时,弗拉基米尔对我投来了快速的一瞥。“我没有喊你,有事吗?”他一边问话一边往空酒杯中倒伏特加。我一把夺过他的杯子,举得高高的。“我来祝贺您,老爷。”他一愣,然后又拿起桌上的另一只空杯倒了酒。“您导演的这出戏,成功地摧毁了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那颗心的主人认为在这幕剧中我的表演也功不可没,因此我和您就成为了配合默契的好搭档。难道我们不该为这干上一杯。”我手中的酒杯猛烈的撞击他的,两杯酒一大半都洒在了桌上,然后我一饮而尽。他没有喝,而是放下了杯子。“你说完了,可以走了。”对于他的无动于衷我感到很恼火。

  我站了起来,缓缓得脱下了外套,走到他的面前。“刚才的舞还没有跳完,我现在继续,老爷。”他也站了起来却试图对我视而不见。“今天的舞跳够了,超出了预期的效果,没有必要继续。”我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下把他又推回到了座位上。“谢谢您,不过跳完它是我的职责,我不想让您事后再来责备我没有尽本分。”“乐师们都走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面,双手交叉在一起,声音嘶哑的说。我轻笑一声,把一只手举到了他的眼前,优雅的晃动着,腕上发出清脆的旋律。“我不需要乐师。”

  我满脸堆笑,充分释放着肢体的语言,但没有观众的独舞未免感到寂寞。弗拉基米尔的脸色刷白,一双眼睛始终都不曾正视过一切。一定是刚才的那杯酒给了我勇气,接着我做了一件连上帝都会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我转到了弗拉基米尔的身后,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又向胸口游弋。我低下头,嘴唇轻拂着他的耳垂并在他的耳边献媚地说道:“您喜欢这样,对吧?现在我听您的指挥,老爷。”

  他的身体微微发颤,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脸庞也由白向红转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红潮更有向耳根处蔓延的趋势。他需要减压,所以我帮他慢慢的解开了颈处的领结。忽然,他用双手抓住了我的手,一边还用唇覆在上面。我配合地又绕到了他的前面。他坐在椅上,紧抓住我的手并用一种迷醉的眼神注视着我。接着他竟然跪在我的面前,象膜拜圣母像似的把头深埋在我的腹部。他深深地吸着气,然后站起来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搂进怀里。他温湿的嘴唇自下而上的游移在胸口、肩头、颈部、脸颊,最后是……。“不。”我本能地叫着,并推了他一下。弗拉基米尔倒退一步,立刻放开了我,眼神冷峻。他随即又把头转向桌面,声音低沉而沙哑:“离开这里,马上。快走!”我拿着放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出了餐厅,还顺手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回想刚才的情景,心有余悸。我的大胆行为可能会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理智在告诫我:“弗拉基米尔对你有情欲,不要尝试再次挑战他,除非你乐意付出代价。”这时门内传出一连串“哗啦啦”的声响,我赶紧逃开了。

  夜深了,我颓然坐在床上聆听着窗外放荡而狂悖的寒风声,我的灵魂也在这呼啸中漂泊。米哈伊尔为什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他喜欢我?他爱我?不,他不会爱农奴,这对他是种侮辱。我为何总要做不切合和实际的梦?我从来就明白我们不会在一起,不是吗?我不配得到幸福,还是有人存心不想让我得到幸福?原来自由唾手可得,但如今却遥遥无期。我注定还将在这里呆下去,明天我要面对的又是什么?昼夜的思考让我头脑发涨,而一股股极强烈的悸痛更是在我的全身血液中流窜。

  冷风席卷着雪花刮了整晚,直到黎明时才停住。太阳还没有升上来,天刚有一点灰蒙蒙,卧房的四周寂静无声。我在迷迷糊糊中小睡了一阵,醒来时觉得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原来炉火已经熄灭了。

  望着窗外,在深邃微白的天空,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地上铺上了一层白毯子。雪使庄园显得苍茫而凄凉。

  今天是我的生日!

第三十一章

  新的一天开始了,所有的悲伤已随昨日种种而去。今天不管它对我意味着什么,我都该停止冥想,面对一切。离开我从小习惯的卧房就是迈向现实的第一步。我踏出房门欲找瓦尔瓦拉商量一下以后的处所问题,或许我能与她共处一室。

  我在走廊上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卡尔.莫戴斯托维奇。他张开双手拦住了我的去路:“怎么,这是要到哪去?”望着他嬉皮笑脸的怪像,我有些吃惊,一阵憎恶和愤怒即刻涌上心头。“我去哪,不用你管。”“呵呵。”他狞笑着,露出满嘴被烟熏得发黑的牙齿。“你这个在新老爷面前失宠的丫头还挺横。”我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回走去。卡尔.莫戴斯托维奇跳过来档在路上,得意地说道:“你想回去?哼,从今天起只怕要经过我的同意。”我气愤地瞪视着他。“你想做什么?让开啦。”他仍然涎脸笑道:“以后你需要我照顾的地方会很多,安娜!瞧这小脸,啧啧,要是沾满了污垢与油腻我可是要心痛的。”他边说边把手伸向我的脸颊。我忙向旁边一闪,没有被他碰到。他恼羞成怒的猛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不听话,有你受的。先让我来尝尝小辣椒的滋味。”他俯下身来妄想亲吻我。我用一只手叉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脯,并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推他。我们就这样扭在了一起。

  “放开她,混蛋。”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卡尔.莫戴斯托维奇就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弗拉基米尔站在了我的身旁,紧搓着拳头,眼底激荡着怒涛。卡尔.莫戴斯托维奇用手捂着受伤的左半边脸,尖声怪腔的喊叫着:“好多金子,像星星一样多的金子。呃……”接着就没声了。我吓坏了,用手捂着嘴巴,蹒跚着向后退,弗拉基米尔从背面扶住了我。“安娜,别怕。他只是晕倒了,一会会醒过来的。”

  格里高利的说话声让我从恍惚中逐渐清醒。“老爷,地窖里有鼠患,而且不知道从哪里还钻出了许多蚂蚁。您得想想办法,否则过冬的粮食就难保了。”“格里高利,会有地方放吃的,我过一会就去处理。”弗拉基米尔恢复了平静。“老爷,这个人怎么办?”格里高利看着缩在地上的管家。“把他先关进客房,要跟他算得帐还很多。”“好哩,这就去办。”格里高利拖着卡尔.莫戴斯托维奇向客房走去。

  “您还是回房去休息一下吧。”弗拉基米尔用如此轻柔的语调对我说话让人惊异。我跑进了卧室且关上了门,内心充满疑惧。门外又响起了那低沉柔和的声音:“安娜,我可以进来吗?” 他要干什么?我敞开了卧室的两扇门,冷冷的对他说:“这是您的地方,您不用请求。”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进来。

  弗拉基米尔的两只手在身前绞扭着,这是他不安时常有的举动。他颤声低语道:“我应该跟你谈一谈,安娜。我想让您知道我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是我,是我侮辱了您。我由衷地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后悔。我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可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不停息的述说了那么多让人迷惑的话,我一时间还来不及反应。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会吧?“您在请求我的原谅,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还是您又有了新的主意来耍弄人?”我不相信他会真心道歉。“您的花样层出不穷,您践踏我的尊严在先,现在又来演出忏悔的戏码。您的居心何在?您还是直说吧,您到我的卧室来到底要干什么?”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咄咄逼人。弗拉基米尔木然的站在那里,半晌不吭声。“啊,我明白了。您是来宣布我没有权利继续呆在这间房中,是吧?您以前就曾告诫过我,说我现在应该像所有的农奴一样生活。我这就走。”我自顾自的打开橱门,收拾起衣物。当我看见柜中美丽的裙子时,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它们一件件扔在了地上。“这些漂亮的东西属于贵族小姐,不属于女奴。”“安娜,那是父亲给您的,他希望您拥有它们。”背后响起弗拉基米尔急促的声音。“不,不,它们不属于我。您全都拿走,全部!”我转过身任性的大喊大叫并把几件衣服向他抛去。“安娜,您住手。您听我说啊……”他走过来抓住了我的双臂,试图阻止我近乎疯狂的行为。我要摆脱他,于是使出了一股无所畏惧的蛮劲挣扎着。

  第三十二章

  我与弗拉基米尔一拉一拖交锋了几个来回之后,双双移到了床边。我的腿碰到了床栏,仰面翻倒在了床上。这时仍拽住我的弗拉基米尔整个身子也顺势低倾下来,压在我的身上,嘴里还发出“嗯—”的一声。他用碧青的眼眸瞅着我,感觉那是一种暧昧的窥望。于是我毫不客气的甩手给了他一巴掌,趁他还愣着的空隙迅速站起身来。“您不比卡尔.莫戴斯托维奇更好。您竟然说是来请求原谅的。您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无非是想满足私欲。”我悲愤的戳穿他,让他不可告人的卑劣无所遁形。“安娜,我……”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支吾了一下,又缩住了。我指着门口对他说:“您走,离开我的房间,快走。”

  “我请求您原谅的时候没有虚情假意。请相信我,安娜。”弗拉基米尔脸上有着愁苦与忧郁,这样的神情让人迷惑。我甩甩头,摆脱错觉,这不过又是他的一个伎俩而已。“您身上惟一真实的东西,就是您可以为所欲为,得到您想要的一切。”“我希望有朝一日您能原谅我。”弗拉基米尔带着热切的期许说道。我的眼泪突然间不可遏止的往外汹涌,背过身去从胸腔里发出深沉的颤音:“永远不。”一阵沉默过后,我听见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赶紧将门关了起来,并反锁住了。我靠在门上,全身一阵虚脱。

  独自呆在静寂的房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我听见门外有一阵窸窣的声响,但不一会又没声了。我侧耳倾听,确信门外没人后就打开了它。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扎着红绸带的篮子,小猫也卧在里面。它正竖着毛,打着喷嚏,用两只小爪洗着脸盘,然后斜扭着眼睛看着我。我把篮子提进屋里放在床上,一下抱起了猫儿。“可爱的小东西。”我轻轻唤着,一边把它搂在怀里。它却耸起浑身的毛,呜呜的叫个不停,还伸出魔爪磨蹭我胸前的衣服。“你怎么和那个荒唐家伙一样没有规矩?连你也欺负我吗?”我气愤地打着它的小屁股,这下它倒服了,安静地惶惑交集地望着我。我把它放在了床上,它选择蜷缩在枕边,慵懒的舔着那亮闪闪的柔毛,显然对我的敌意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偶然的一瞥,发现在篮底还放着一张蓝色的信笺。我打开了它,弗拉基米尔那熟悉的法文字体映入眼帘。“将混沌还给大地来换取天空的清明;将荒蛮还给野性来换取理性的归真;将怨恨还给过去来换取未来的亲近;将罪恶还给魔鬼来换取天使的欢颜。”短短的四行字让我陷入沉思中。在亲历了一连串的惊惶、烦恼和痛苦的时日后,此刻似乎迎来了曙光。那首并非完美却真切的诗出自一个不擅长玩文字游戏的人之手,可见是经过冥思苦想的。如果弗拉基米尔没有丝毫悔改之意,他断然不会花心思去咬文嚼字。不过几句道歉的话和一首小诗就想让人完全原谅他,也太容易了吧?虽说饶恕他人的罪过是种美德,可我毕竟不是圣母玛丽亚,没有像她一般宽广的胸怀。但我打算努力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学会宽恕,那样才会带来欢乐和无尽的喜悦!”

  当整个人轻松下来了,饥饿就变得那么的尖锐。从昨天中午起我就一直空着肚皮,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十分钟后我已经坐在厨房的餐桌上很不文雅的狼吞虎咽起来。“悠着点儿,又没人跟你抢。”瓦尔瓦拉坐在对面哇哇大叫着。“您的面包做的真是太棒了!再给我来一份吧。”我只不过是在要求第五个而已。“噢哟!怎么啦?还不够?平时也不知是谁嚷嚷着要节食,每顿绝不超过两个小面包。啊呀,别噎着,快喝点奶。”我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拿过瓦尔瓦拉递过来的牛奶猛喝一口,缓过气来后,不好意思地冲胖大婶笑了。

  波丽娜几乎是蹦进厨房的,大声宣布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新老爷命人打开了二楼最左面的那间屋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干?”瓦尔瓦拉吃惊的张大了眼睛。“格里高利说地窖有些问题,需要将食物暂时挪个地方,所以老爷要打开那间房来存放东西。”“空房间很多,为什么选那里?”瓦尔瓦拉继续问道。波丽娜拱了拱肩,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不过也许客房不合适,所以才会选择那里吧?再说一地窖的东西单单一两间房也不够放的,不是吗?”波丽娜的话不无道理,但那被封闭多年的房间一直是整栋宅子的禁忌。那里有秘密!

  第三十三章

  那间屋子的所有秘密都与这所老宅的原女主人有关系!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曾听瓦西亚夫人提及男爵夫人就是在这间屋中去世的,打那之后伊万伊万诺维奇就命人将它尘封起来,不容许别人靠近,包括自己的儿子在内。我从未见过这位夫人,而且在庄园中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肖像。这样的她还真是一个谜!在家中这个谜是忌讳的,大家很少谈论它,只有弗拉基米尔描述过他的母亲。母亲过世时他只有五岁,在他的口中母亲是美丽、高贵、优雅、慈祥……。她几乎是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我的妈妈比你的妈妈漂亮多了。”弗拉基米尔在我们初相识时如是说。回忆又一次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要上楼去探一探,看看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的推开了它。房内没有人,光线也很黯淡,因为惟一的窗户被木条封住了。光只能从木缝中渗透进来一些,丝丝点点散在房内。我站在房中央四面环顾,发现屋里的家私极其俭朴,一面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床。房中只有一处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在贴近窗的地方摆放着与教堂相似的供台,供桌上端放着一尊小型的圣母像,圣母像的前方摆放着一本圣经,而在整个供台的前面有一个跪垫,跪垫上还放着一个十字架。此时此景不禁让我产生臆想—一位纤细的贵妇人跪在圣坛前在一遍遍地进行着祈祷与默念。她是在赎罪吗?不一会儿我注意到书桌的抽屉打开着,望着过分干净的底板,我意识到里面的东西一定已被人取走了。是弗拉基米尔吗?他拿走了什么,画像还是书信?

  “安娜,是你吗?”门外响起了格里高利的喊声。“格里高利,你是不是要把食物搬进来,我这就走。”于是我急忙退出。“不是,老爷吩咐我重新封了这间屋子。”“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执行命令。”格里高利拿出工具敲敲打打起来。“老爷在哪里?”我问他。“他刚才在书房与剧院经理人告别。”“谢尔盖潘斯诺维奇要离开吗?”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米沙已经跑了,而他的叔叔也急着要走,难道他们都是因为厌恶我才想逃开吗?

  我在走道里徘徊,惘然若失。过了一会,不由自主地向书房方向走去。正巧碰倒谢尔盖潘斯诺维奇迎面过来。我尴尬的停住脚步,欲言又止。老人那对机警有力的蓝眼睛能洞察一切。“孩子,还在伤心难过吗?大可不必,您又没有过错。”“我感到万分羞愧。对不起,我欺骗了您。”我低着头,喃喃地说。老人板起了我的双肩,声音洪亮,俨然不可抗拒。“看着我,安娜。您没有欺骗任何人,是伊万伊万诺维奇向大家隐瞒了您的身份。我不明白老朋友这样做的用意,但我知道他真真正正的宠爱过您。”我的眼里逐渐的湿润起来,泪珠缓慢的滴下来,并用极其酸楚的声音说道:“再也见不到叔叔了……”“好了,孩子。让悲伤见鬼去吧!”听了他的话,我硬生生的吞下了已经升到喉头上的呜咽,竭力挤出一抹微笑。“您要回彼得堡吗?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我的得力助手病了,我要赶回去处理一些重要的事务。而且一周后皇帝陛下要来观摩剧组的新戏,所以不得不马上走。再见,安娜。”老人一面说着话,一面亲昵地贴了贴我的脸。“再见,谢尔盖潘斯诺维奇。祝您一切顺利!”我也向他告别。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几许惆怅。

  老人走到离我几步之遥处又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身,再次露出那威严可敬的面容。“安娜,我很欣赏您昨晚的演出。那是我见过得最好的独舞,您跳的分外妖娆!您表现出的是一种庄重而火辣的热情,让人回味无穷。”他竖起了拇指,扬出了一个鼓励的手势后,又掉转身朝外走去。

  送别了谢尔盖潘斯诺维奇后,我到书房去找弗拉基米尔,却发现书房里没有他的身影。晚餐时他也没有出现。波丽娜捧着食物到他的卧房,结果又被原封不动的拿回了厨房。“老爷说他不吃晚饭了,连门都没有开。”波丽娜抱怨道。瓦尔瓦拉愣住了!

  弗拉基米尔反常的举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还有让人迷惑的是瓦尔瓦拉那张变的异常惨白的脸。

第三十四章

  当晚入夜时分,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渐下渐止。

  早上我起床后,感到整个庄园就像是冰窟一座。寒意更浓了,连枝头的积雪也都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我在餐厅里等候,希望能在早膳时碰到弗拉基米尔,结果仍不见人影。难道他还未出卧室吗?我走到他的房门前,正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敲门。这时门却打开了,波丽娜从里面抱着一堆衣物出现在我面前。“你在找老爷?省省吧,他一早就出门了,是尼基塔给备的马。”“他有没有说到哪去?”“谁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整晚没睡,因为床上连一个褶皱都没有。”她说完后便向洗衣房走去。

  我在厨房里看到了正在吃早饭的尼基塔,连忙问他弗拉基米尔的去向。“我刚起床就被叫去备马,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老爷什么都没交待就骑马走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好奇怪啊?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件,不然弗拉基米尔不会什么都不说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家。

  瓦尔瓦拉在厨房中佯装忙碌,她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我忍不住恳求她:“瓦尔瓦拉告诉我们实情吧,哪怕是一点也行。”她的背影一颤,缓缓地转过身来,在胸前交搓的双手。“我没闲工夫鬼扯陈年旧事,那时你们两个小家伙还不知在哪呢?尼基塔,去拿些柴来。”就这样,她轻而易举的打发了一个。“安奴什卡,给你奶瓶,该给小猫喂吃的了。”她又想打发我,没那么容易。我没有伸手接奶瓶,反而是面对她坐了下来。“现在只有我们了,您就不能透露一些关于男爵夫人的事。如果您坚持什么都不说,我就整天缠着你。”记得小时候我为了要学她祖传的“养颜”制药法,曾整整跟在她身后转了大半个月。从那以后,她吓怕了我的“不依不饶”。“好吧,好吧。告诉你,免得那小脑袋瓜子成天胡思乱想。”瓦尔瓦拉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很不自然得绯红,说起话来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其实也没有可隐瞒的。男爵夫人流产后身体一直不好,当时的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一年后就过世了。这就是实情。”流产?抑郁症?这些与那间房有何关联?我不怀疑男爵夫人是一位虔诚的教徒,难道是为失去的孩子祷告?看着瓦尔瓦拉一付不再理人的神情,我知道今天再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我只能带着比先前更多的疑惑离开了。

  下午,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厅内,两眼望着大门,想着弗拉基米尔何时能出现。门外有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只见安德烈.多尔戈卢基公爵出现了,后面跟着格里高利。“我都说老爷不在家了,您怎么就不相信呢?”安德烈向我行了礼,“您好,安娜。我要找弗拉基米尔,他把我家整的是天翻地覆。快告诉我,他人在哪里?”瞧他的模样,气得涨紫了面皮,我从未见到他发这样大的脾气。“格里高利,请给公爵大人上茶。安德烈,能否和您到书房去谈话。”“好的。”安德烈自顾自向书房走去,全然没有应有的礼仪。

  我跟着他到了书房,把门关上了。“弗拉基米尔确实不在家,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原指望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安德烈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啊,为什么?”我相信自己的表情更诧异。安德烈开始诉说:“今天一早,弗拉基米尔来找我母亲。两人关起门来大声争吵。我隐约听见他指责母亲是刽子手,而母亲说伊万伊万诺维奇才是。后来,弗拉基米尔如疯如狂的要离开。丽莎恳求他留下来好好谈谈,还提到了双方的婚约。结果您知道他怎么说?弗拉基米尔说他绝不会娶杀人犯的女儿做妻子。呵呵,然后他就甩下我妹妹走了。”安德烈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法,这种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要不是气得很厉害,谁也不会这样笑。“安娜,您知道吗?现在我既要安抚母亲,又要安慰妹妹,而且娜塔莎明天可能会到庄园来。您瞧,我的生活一团糟!”

  傍晚,弗拉基米尔还未回家。等不到他,安德烈告辞了。“安娜,如果他回来,请通知我。”“好的。”送别了安德烈。我不禁在心中打起鼓来。弗拉基米尔,你在哪里?

  第三十五章

  黄昏后又下了一场大雪,直到夜幕低垂时才停住。我探头窗外,向远处的树林望去。林中看似鬼影憧憧,给雪后的夜色平添许多悲凉与凄清。

  宅中的仆人们大都就寝了,只有我感觉着这雪后万籁俱静的夜晚,情绪紊乱。为了平抚内心深处难以名状的骇人意念,我挨个扣起了男丁们的房门。“尼基塔、格里高利,请你们起身吧。”

  格里高利披着一张毛毯冲出了卧室,粗声粗气地喊。“安娜,我才被卡尔.莫戴斯托维奇搞得筋疲力尽,您又怎么了?”尼基塔也出了房门问我:“出了什么事情?”“很抱歉,打扰了你们。弗拉基米尔还没有回家,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说着还打了一个寒颤。“老爷能出什么事?或许是到彼得堡去了,也有可能去了县里其他老爷们的家。”格里高利哈欠连天的说。“不会的。彼得堡路途遥远,如果是去那里他一定会事先交待大家的。而在县里除了多尔戈卢基一家与我们常来常往外,几乎找不到第二处可留宿的地方。”尼基塔点了一下头以示同意:“那么安娜,您觉得老爷会在哪里?”“我感觉他不会走远,也许就在庄园的某个角落里。”我用手撑着开始隐隐作痛的前额。“你说老爷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呆在野外?只有疯子才那样。”格里高利不满的嚷嚷着。疼痛一阵阵的在脑中飞旋,我无力辩驳,而是反复在喊:“请你们去找找他,找找他好吗?”“好的,好的。我去穿衣服,这就出门。”格里高利嘟囔着进了房。“庄园太大了,一时半会上哪去找?”尼基塔犹豫的说。“去小树林看看,也许他会在林中的木屋里。还有老男爵的墓地周围,他也可能会到那里。”“我会去的,安娜。回房去睡吧,您的精神很不好。”“不不,我没事。就是有点不安罢了。”

  我瑟瑟索索的颤着身子站在大门处,忧郁的注视着漫天皆白的院子,期待着已出门的两人会给我带回好消息。在长时间焦急地等待后,我终于惊喜地盼到了三个人的归来!

  弗拉基米尔在格里高利与尼基塔的搀扶下进了家门。他低垂着脑袋,毫无力气的攀附着他们,疑似在昏迷中。接着两人将他抬进了卧室,放在了床上。“我去喊医生。”格里高利急匆匆地离开了。

  弗拉基米尔身上的衣服覆盖了厚厚一层冰冷的寒霜,尼基塔动手为他替换。我转过了身望着窗外,问道:“在哪里找到他的?”“您猜得没错,我们是在墓园下面的小河处发现老爷的。河面上有个窟窿,他躺在冰上,手里拽着缰绳,那匹老马守在身旁。换好了,我去倒水。”接着我听见尼基塔走出去了。

  卧室的烛火黯淡,隐约的照在弗拉基米尔那了无生气的脸上。他紧闭着双眼,清瘦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病苦和疲倦。不一会儿,只见他将头无意识的微抬起来,紧接着又立即跌回到枕头里,浑身也开始颤抖起来。他的生命显然在衰退,四肢已经发冷了。我忙为他又加了一床棉被。

  尼基塔拿来了一杯热茶.,我试图将它灌进弗拉基米尔的口中,结果水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淌,一滴也没有喝下去。幸亏维克托医生赶到了!医生为他做了诊治后对我说:“感谢上帝,还算及时。吃了药,休息几天应该会很快恢复。”“真的?可是他甚至连口水都喝不下去。”“这还不简单。先敲开他的嘴灌口烈酒,刺激过后再喂药。记住一定要让他把药喝下去。”“好的,我们会按您的吩咐做的。”尼基塔在一旁说道。

  喝过药后,尼基塔去送医生,而弗拉基米尔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坐在室内的靠椅上静静的看着他。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孔,但仍带有一种高贵的气概。纵然经过痛苦和疾病的可怕蹂躏,却没有把它完全磨灭掉。这个家遭受的不幸太多了!弗拉基米尔,你一定要挺过去!

  我暗自祈祷着,过了一阵渐渐的也迷迷糊糊起来。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弗拉基米尔侧靠在枕头上,用慵懒而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早上好,安娜。”他的嘴唇往上翘起,有笑意也有倦意。

责编: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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