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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合生活边角的艺术：拼布门帘
央视国际 2004年03月22日 19:36
拼布门帘
1、通往深远之处的一方颜色在陕北的乡村间，当一块颜色旗帜般飘扬在一些形体间，你会觉得这些景致是飞翔的鲜活着的；当一块颜色湖水一样镶嵌在一片景物中，你会觉得这种地方一定能通往深远之处，它一定是通透的，天空一样充满希望的。这便是挂在土窑洞门窗上的，由陕北妇女们手工缝制的五彩门帘。几年来，无论是近观还是远瞧，这些五彩的门帘总像母亲潮湿的目光，默默地万语千言地为四处漂泊的儿子一回回迎来送往。
2 、形体的剩余部分是对形体精神的补充也许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的人们有着过于深切的衣不遮体的苦难记忆，也许惟有她们知道怎样从干旱的土地中种出棉花，怎样纺出线子，然后又一梭梭织出棉布，并且染上那神旨般闪亮的颜色。所以至今在这里每个妇女的包袱中，仍保存着许多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各色布片，这都是在平日的剪裁中剩下或剪落的废布片，没有谁会将这些碎布随手丢弃的。衣帽被褥是有形的，它们自然也有形，衣帽被褥是知情附意的，它们或许更知情附意。这些碎布片象是诗人学到的绝词妙语，等稍有闲暇她们会吟诵着歌谣，将它们一针针拼接成这个世界的许多样式，缝合成一首珠玉连缀的诗。在她们这种时刻沉浸于一种宗教般神圣的生活中，是绝对没有无意义的废弃之物的，造物主每一种微妙的关怀，都将被她们精确地揣度着，巧妙地展现而出。
3 、千针万线的制作和万语千言的作用陕北，以及晋西北、内蒙西南的一些地方，一年有三季是寒冷而咆哮着风沙的天气，人们为了使窑洞能保暖或遮风挡雨，便要缝制门帘挂在家门上。门帘的制作分棉门帘，即中间棉袄一样加了棉花夹层的厚门帘；夹门帘，即双层布门帘；单门帘，即单层布门帘。这种习俗还有源于他们本身爱惜一切所用器皿，甚至对某物有些呵护和崇拜的心理。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凡经他们精心雕琢，仔细织就的东西，都因为制作的诚意和对授艺人的尊敬，还有对造物主的感恩戴德，这个制作过程都将经历一次深刻的对天地自然的切身体会，他们毫不怀疑这个过程里所包涵天人合一的状态和鬼使神差的作用。门在当地人心目中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口，它关乎着一家人的出行归来，和亲朋邻里的来来往往，也关乎着一家人的吉凶和运气。门风好可以招财进宝，相反门风差者也易招惹是非。因此在门的制作工艺和装饰上往往是极为讲究和充满严格禁忌的，如此重要的门上按照常理当然得有个保护层，而这又是一番脸面上的文章须仔细做来，所以就诞生了那千针万线精工细做的门帘，那门帘上也很自然地包容了门的许多内涵，也展现了妇人们的手艺和她们的情感气质以及代代传承的文化观念。
门帘的另一番用义尤其不能轻视，就像今人做门日渐坚固，是为了防盗，而在以往的习俗中门的作用主要是为了防邪气入侵或能逢凶化吉。因此才有贴门神，要将门窗格格做成“双眼窗子单棂子，邪人想进颠倒着”；才要贴上窗花或“总把新桃换旧符”这一系列的办法。而门帘更如同能逢凶化吉的“过滤网”，经这门帘上神气十足的图形的切割和颜色相生相克的浸泡，那些邪气被改变或放逐，而能入其门者只剩了满门祥瑞之气了。如此看来，这门帘真如一面能降妖除魔的杏黄旗了。何以让这碎布片拼接而成的百纳衣似的门帘有如此法门，还得从其造型和颜色上仔细说来。
4 、几何形的结构特征我总觉得这门帘和门窗上的窗棂格子一样，都是针对窑洞口的圆形而设计的，因为在这种基本的样式中最应当反应基本的观念即天圆地方的观念。而洞穴口的天圆召示着在这“地方”的组合和演化中自然便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几何形特征，而几何样式在其生命发展史上比圆形的演化更具有原初性。综合众多的门帘图形和窗棂格子一样，我们可以归纳出几种最基本的图式即：
十字符号五字符号八角茴香九宫格众多门帘的图形无非是在这四种符号的格局中发生和变异的，在窗棂格子中符号所示的两根棂子一根为立棂子即雄棂子，一根为卧棂子即雌棂，它们和在其他艺术品中的含义一样，正是一阴一阳、阴阳相合的符号，这也是构成门帘图形和其观念的基本骨架：五字符号是五字的象形写法，代表着东、南、中、西、北或木、火、土、金、水五行的概念，这种交叉的形状，就是指木火土金水五行的运行中，比相生而间相胜的生克关系，揭示着万物的原初属性：八角茴香也是民间绣品中最常见的符号，是寓意四通八达的吉祥符号，也是由“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生出的“八卦”坤、艮、坎、巽、震、离、兑、乾。所蕴藏的符号，它代表着天地的八种气象：天、山、水、风、雷、火、泽、地。九宫格是由八方之象，通过五形的方位概念加中心而形成的格局，其中包含有两仪、五形、八卦的内涵，而九宫格是在此基础上与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巳、庚、申、壬、癸共同对应构筑天地宇宙九星的空间概念，九星分别是：东方甲乙木德星、东南方天尾宫计都星、南方丙丁火德星、西南方月宫太阴皇后星、西方庚辛金德星、西北方天官神首罗星、北方壬癸水德星、东北方日宫太阳帝子星、中央戊巳土德星。这些符号以及内涵就是门制作的结构和观念依据，这里所显示的一切正是民间文化博大深厚的历史内涵和那种“技近乎道”的生活境界。
5 、五行色的空间概念如果我们将造型看做是门帘的身体，那么颜色便是它的魂魄。颜色的表达也同样是观念的表达。在这里，颜色并非光学中的七彩色，它主要是由青、赤、红、白、黑五种基本色构成。这种色彩直接源于人们内心，也就是说形成色彩的光源是人们内心那智慧的灯盏。这古老的色谱实质上早已涂摸于早期人类文化的体悟中了：木火土金水、青赤黄白黑一一对应“比相生而间相胜”，它们的呈现与运行不仅是情感性的，也是生命样式的。相生诉说的是事物的和谐状态；比如“一阴一阳谓之道”被誉为色中之王和色中之后的黑与白；比如“红男绿女”最理想的配偶式；再比如“土中生白玉、地内出黄金”的黄与白等等都是长久以来人们在心目中认同了的搭配。而相克（即相胜）正是深刻地揭示着大生命的样式，那种看似土被水坏、水被土淹、水火不容的并置，却能置其死地而后生，将人们的视觉与思路引申到对纵深空间的思想上。刘熙在《释名》卷四中言：“青，生也，象物生时之色也；赤、赫也、太阳之色也；黄、晃也，晃晃日光之色也；白、启也，如冰启之时之色也；黑，晦也，如晦冥之色也。”似想树木死去化为尘土，又是怎样以一芽新绿从土中钻出！正如落日归于一片晦冥之后，又若新生儿一样从黑色中还生，这都是生命们从一个更大空间里的化生或轮回的色彩。色彩是形体的灵魂，生是从死后的寂静中诞生的，而死亡正是新生的开始。
6 、通往别处的途径事实上妇女们在制作这些门帘时，由于在其程序中某种颜色布用光了，她们必须找来别的颜色布代替。因为这些颜色布对她们而言并非是事先预备足了的，就像你无法预料未来之事一样，这种缺斤少两也许就是生活本身。因此取而代之的颜色往往就成为打破僵局，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几乎所有的民间艺术品，在其原生态的环境中都包涵有如此一种被动的也可以称之为自然的因素，而正是这样一种短缺的状况，在作者的情感愿望中，在那样一种文化的孕育中，排除了过多人欲的成分，使个人情感能够融于一种大手法之中，而这种结果大都是匪夷所思的，但它却恰能使作品的艺术性更加真实，因为这种并不令人愉快的事实是作品与生活、与天地、与一切物象接近和相通的渠道，是使作品的蕴意扩充和使之不再孤立存在于个人喜好中的神圣途径。
在这一拼布艺术的缝制过程中，女人们实际上有着更多条件允许之下或是情感支配下的自由性，但从抽象到具象的表达，都将会自然地归属于前面所述的结构和空间之中，因为这又是使这种虔诚的日常行为集聚巫术功能和力量的途径。最可贵的并不是这些概念的传承，而是这种神秘的观念早已溶入了她们的生命与生活，早已变得熟悉和平易近人。可以说这就是她们的生活，一个善于算计的人是无法计算这种生活得失的，她们的心态异常宁静，她们可以不厌其烦地在一块门帘上花上整整半年的时光而没有人计算它们的成本，这是一个人用其内心与万物轻言细语的爱的过程，而谁又会嫌爱的太久呢。（作者：郭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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