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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
央视国际 2004年03月22日 18:52
春暖花开
我很想就这样去模仿一棵树所完成的一切，以及这棵树的生命状态。这也许是木的理想、本能、愿望或者说是土的、大地通过树木所言说的一切。树惟有在土地中才可能存活，当然水始终与它们并存着，它从土中钻入树的身体，又从果子里修行，它回到土里还是那么轻而易举。我生长于这一方水土，被这一方水土赋予了太多的理想、本能、愿望或者也同样有那么一种生命状态。我更如一颗行走的树，然而我的心念如那树一样恒久不动，因为有很多根很深地扎在这片水土的深处，我常常树一样用我的根感受着自己在那片土地的时间和空间里的种种感触。博大而久远的胸怀就那样深情地养育着我。我从小不嫌她贫穷，事实上乳液是一样的，甚至因为艰难而生成更加甘甜的乳液滴滴流进我的躯体，我就是这么在四溢着土香的滋养中渐渐地长大的，选择木的语言组成作品是树木所开出的花和结出的果实。或者说这些木的或非木的作品、都是这棵树枝芽的延伸，是由身体中生长出的易如它本身神话般生变的不同样式的回报。是阳光和风雨让我云一样不停地行走着，树的不动是相对于土地而言的，树因此而深知天地的运行。因此我也深知树的旅行是遥远广阔的、是硕果累累的旅行。
当我这样构思我的木门时，权当它是一棵树，或者是应用了一棵树的方式，树本身是按照天地自然的脉络、默记着时间的痕迹，而木也是能说会道的。那天我在木材市场上先是想选择一种较轻便的木材，不过当我看到木工们打开一棵松树的身体时便认定非此木莫属了。首先是一股刺鼻的松香味，那是一种生命与灵性的体味，这使我切实地认定了它不凡的品质，紧接着我看到岁月在其体内留下的殷红而潮湿的纹理，像琴弦一样弹奏着世界、记载着轮回，其色泽的深浅虚实中，甚至可以猜想自然的运行和它面对时日的心态。有的木中不仅仅是些抽象的线条和那种被叫做“骨节”的一只只眼睛、穴位，它甚至于将一条鱼的形状显现而出，似乎它们从来都是活着的明白事理和赋有情怀的。老木工期意思是只要你明白青枝绿叶明白它的果实，你就能读懂它身体中的筋脉、表情。它本身如同一部天书、画卷，就看你能读到多少绝妙的天机。他说匠人自古都有高有低，好木匠在选料时得讲究个阴阳向背，否则就是活做好了，也会因为阴沟的做到阳面了、阳坡的做在背后了，或者是头朝地脚朝天，浑身别扭、气血不通，不是今天叫，就是明晚响，如同做进去鬼魂一样。
我的木门是按照阴阳五行、八卦的象理组合着生命的形象，它有不难理解的根和具象的身体，而在它的身体和目光里，它的枝叶和花朵始终是茁壮而繁茂的、这绝不是几棵无缘由的树。门的构成框架我完全依照自古相传的定义来做，目的在于再现其内在的尊崇与禁忌，并借此展现传统文化对生命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严格的传承和表达。选择木材料时忌用死树木，树身一死、水气等便可以侵入体内，使木质腐败，此类木材虽没变朽但其色泽发黑木质已松软无力。在制作时，凡三尺以上的用料都须分出首尾，千万不能颠倒做在门窗上，这一禁忌体现出虽然是在制作门窗，但仍如栽种一棵树木一样，既不能令其死掉也不能倒置。事实上行为本身仍是精神上的培植，是在创造生命而非创造物体。在任何形式下都不能选择“死”或“倒”的可能性，从精神上绝不与天地隔离便是地道的民间意识。传统的门尺（亦称鲁班尺）对门的高度有着严格的规定：门尺是按星宿位分正八星和背七星，正八星自上而下依次是财木星、病土星、离土星、仪水星、官金星、劫火星、害星、本金星。背七星是：贵人星、天灾星、天祸星、天财星、官禄星、孤星、天贼星，最下边空一格。每个星位只占一寸八分，门的高度必须正好全乎吉星方能吉星高照，否则稍有偏差便会应在天灾人祸的尺寸上。一般家门都是门尺的五尺五寸五分，正合于正八星之财木星，背七星之贵人星，可谓吉祥如意。门窗的窗棂子有一种公卯一种母卯，即雄棂子和雌棂子。师传的叫法是立棂子即竖长的棂子，卧棂子即横长的棂子，有一根立棂子便有一根卧棂子与之相配，窗棂子和窗格子共同组成门窗的中心部分，叫做窗棂格子。棂子是其骨架、是构成这一事物的结构
形态，面由棂子交叉组合而出的格子原本是无中生有之象、当属这一事物的空间形态了，这窗棂格子的组合须严格按奇为阳偶为阴的阴阳数字观念，否则亦是大不吉利的。所以北方地区土窑洞门窗上的窗棂格子，不管贫富简繁，其棂子定是奇数，格子也正好是偶数。窗棂格子图式的构成就更为丰富多彩了，它和以上诸多因素共同构成的是一种祈祷吉祥如意能逢凶化吉的符咒行为，在这种观念方式下，其表达内容是极为具体的：如祈求发财的贯钱，祈愿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蛇盘九颗蛋，求得上天的赐福的仙女下凡等。但其构成不外乎十字、万字、寿字、盘肠这些基本语言。组成这些图式的中心也就是一个生命体的心脏，此处是不能钉钉子的，只能是交合的方式，否则就会钉死心脉。在门外如在树下，在树上若在门里。当它不再以树的样式伸展时，它获得了树的真身，它有很长的根系，因此它与水那延伸生命与文明的河流是相通的。在传统土窑洞的意义上，这种符号那样祥和地梳理着阳光和往来于世界的气流，如佛的手印一样、化解着人世的妄结，使邪歪皆归于通顺；使那陌生在这样的引导下被亲切地认同。在这里，尘俗与陌生依然存在，很久以前西方人就曾在木框所支撑的另一面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我们的几代人就曾往返于这些文明的交往与融合之中。当现代文化以其更为坦诚的方式在新的时空中飞速攀越之际，古老的中国民间文化令人惊奇地以其平易近人的生活状态，也那样巧妙而随和地在其身后，选择最抽象、也是最为具体的语言，闭上双目、以绝尘的视角高唱着生命的歌谣。在这些特定的门的境遇中，以亚麻布、油彩面目出现的西方言说样式，被这另类声音所唤而回过身来的时刻，这些带着古老文化信息的符号像星空一样用其星象将这片缤纷大地分解和切割成更多、更为精彩的生命单位或者应该说这些符号象血脉一样，接通了生命往来的途径。在这里，生命是不断延续天地一通的。从而也使其产生了超越本身的艺术魅力和更具有“咒语”的功效，这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效果。当个人的方式中能够融入自然的方式时，正如在你所表达的具体的窗棂子的阳形框架结构之外，为那并无具体意象的棂子的阴形注入了丰满而奇幻的色泽，那是青、赤、黄、白、黑五行色的相生相克，光源是来自内心的，当外部的光线通过立体的棂子照射到基本是平涂的格子中时，棂子的投影无时无刻地改变着格子中的色彩，使色彩的表达完全进入一种生命和自然的状态，成为身体之外灵魂的阴象。在这里并非将油画的整体力量分解或“大事化小”，而是在这一横向时空里，交叉以纵深的途径，使其在立体的结构与空间中获得更大的源自上游境域中的形体和色彩。无论是天主教的“十”架，还是民间阴阳符号，它所表达的永远是生命，是生命最为基本的因素。“一阴一阳谓之道”，十字符号正是天地之始，生命之初的太极，两仪的交合是一阴一阳、一男一女的交合，因此有了万字符号的生变运行和无限的延伸，也有了寿字符号天、地、人合一，万物通融、浑然一体的永生不灭之象。这木门上的所有符号都是基于这样的宇宙和生命观，因此说它也是世界的，是所有生命的方式。根据所设置的图式我将四对门分别取名为：一号九宫门、二号万字门、三号三才门、四号五行门，它们是由八扇成双成对的门组合而成的。在窗棂格子所设定的格局里，棂子的形体基本都是方形的，所以也是相对静态的，它构成了作品稳定而平衡的框架结构。每扇门内的窗棂格子都是按三才之象分天、地、人三个层次，既是连续的又是相互对应的，如果我们站在三才中间的人界、看其相对静止的棂子时，它的对称因素是与之相呼应的天或地，在那里，生命的形象仍是相同的。作品想通过这样的构成，解说在习惯中人们认为的神、人、鬼各境界里生命体之间都有着某种天然的对应感，这种对应感常常影响着人类的诸多情绪以及性格。所以当一个生命的存在，关乎另外两境是，它的存在并不是孤立的，只有当你的存在与它切断了天然的关联，你才是真正孤独且渺小的，这样的生命也是短暂而单薄的。作品中刻意所做的联结是生命寻求情感居所和生存故地的一种途径，是人与天地自然相互亲近时的表达，也希望成为人类的大道德。当人们具有了这种相对应的联结的品德或能力时，我们才会看到格子与之连续不断运转的精神的存在。孕育生命的是血脉，是水乳交融的情感，它们始终是流淌着的，是鲜活而无尽的。我们不能老盯着棂子去看格子、这也许是一种品性，那样的格子实际上还是棂子的影像而非格子。格子是立体于结构之外的大空间，格子连接着世界之外的活水源泉，格子犹如爱和善意，当格子那样轻而易举并心甘情愿地流进棂子时，千百年来的这棵树便会发芽、生根、开出花朵、结满果实，这也是作品祈祷的一种相融状态，希望更多的人找到自己形而神散的“格子”，希望更多的人在生命的修为中，盛开笑容结满幸福，而不要在棂子的交叉中固步自封。当我们的双目被这种文化碰撞所产生的火花从审美上所愉悦时，它的另一种更为重要的语言即遍布于木门身体上的各种因素，在长久的时日里所留下的各种痕迹，它们有可能是木刻的、剪纸的、描绘的、剪贴的、生铁打造的或者是悬挂的，它们是一种有意与无意间的经历、是有序而无序的空间。这些不同材质的语言形式帮你打开了一条前往心灵的途径，从而使你真正地走进自己与众生、与天地共同的情感之中。
在这里你可以像孩子一样再次被来自铜马勺的母亲慈爱的目光抚慰，这里有你的小伙伴为你留下约定的记号；这里有母亲从祖师那祈来的平安门符；山神爷看管着豺狼虎豹；太上老君已为我们斩妖除魔；你的灵魄早已长大、你已长大成一棵行走的树，对你而言，这片土地永远是不动的，你的族行因此才遥远而辽阔。(作者：郭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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