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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沉默长达10年 首次揭露四川麻雀消失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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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是典型的与人共居的鸟类，20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曾广布于四川各地，它们成群地活动在城镇、村寨、灌丛草坡和田间地里，营巢于房舍或树洞，是人们最为熟悉的一种留鸟。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麻雀突然在四川盆地、盆周及川西南山地的平坝、河谷的农耕区和城镇中消失了。
由漫山遍野到门无雀罗，从五十年代末的"四害之一"到最近进入国家级保护动物行列，经历大起大落的痛苦遭遇和几乎是在一夜间消失的麻雀，引起了人们广泛的同情和猜测，民间流传着各种说法，但我国的动物专家却出奇地一直保持着沉默。前不久，四川师范学院副教授郭延蜀通过10多年来对四川麻雀消失现象的观察和深入的研究终于"开口说话"，首次揭开了──四川麻雀消失之谜
"天堂"小鸟虽沦落为"黑四类"而遭到亿万群众剿杀，但并没有被"种族灭绝"，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麻雀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小鸟，也是与人类朝夕相处靠得最近的小鸟，可以说哪里有人居住，哪里就有麻雀。对于三四十岁左右的人来说，麻雀是他们最熟悉最喜爱的鸟雀和"捉拿"对象，用弹弓打，用筛子罩，上树掏窝，养麻雀，烧吃麻雀，有几个小孩不做这些"孽事"。可以说，作为小宠物的麻雀伴随着孩子们一起成长。
而五六十岁以上的人，对麻雀就更是爱恨有加。在二十世纪５０年代末，因麻雀数量太多与人争粮，竟成为"黑四类"，进入"高成份"行列，被全国人民当作"四害"（老鼠、麻雀、苍蝇、蚊子）中的老二予以剿杀。麻雀一夜之间由天堂下地狱，落入"社会最低层"，在今天看来的确比窦娥还冤。可在当时那轰轰烈烈的大规模"除四害"群众运动中，麻雀无疑是"阶级敌人"，枪打、网捕、毁窝，灭雀阵仗之大、人数之多、方法之奇，是今天的青少年们难于想象的。仅举一例：当在四川粮区的田地里都要插上头戴草帽、身着旧布衣的稻草假人以恐吓如惊弓鸟的麻雀，加上成千上万的人听候统一调令同时站在田地野坝，或敲锣打鼓，或放鞭炮，甚至扯起喉咙高声喊叫，好让麻雀在高分贝"噪音"中被震吓或飞行疲劳坠地而死，此奇异灭雀法的确让不少麻雀吓破了胆而坠地成为群众的"俘虏"。上至中央级新闻媒体，下至省、地报纸，时常都有各地灭雀战报或灭雀典型经验介绍。但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剿杀战果辉煌，各省、市、自治区都在报捷，麻雀种群数量也明显下降，但有顽强生命力的麻雀种群并没有被当时有高昂斗志并"杀"红了眼的亿万群众斩尽杀绝"一锅端"，这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
１９６０年，中央根据专家建议，为麻雀"平反"，以臭虫代替麻雀列入"四害"阵营，小小麻雀重获新生有了一点"政治待遇"，亿万群众重新与麻雀和平共处。六七十年代，在原南充县委（现南充市政府二院）、南充地区招待所（现南充果洲宾馆）的成排的高大法国梧桐树上，一到傍晚，数万只麻雀歇息树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成为果城南充一景。在居民院坝或房顶屋檐下、街边电杆线上，捡食或歇息的成群结队的麻雀随处可见。城里乡下，麻雀种群又开始兴旺。
有意剿杀没被斩尽杀绝的麻雀，竟在"和平环境"中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麻雀哪去了成为难解的谜
可是今天，麻雀在没有战事和硝烟的"和平环境"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麻雀不仅在四川各个城市以及广阔农村竟成了"大熊猫"式的稀有动物，而且在全国几乎所有省、市、自治区的绝大多数地方都难于再觅踪影。现在多数的中、小学生，已不知麻雀为何物。在举世无双的"除四害"群众运动中没有"倒下"的麻雀，是全体偷越国境移居"海外"，还是死亡了，人们对生命力极强的麻雀的这种消失现象，感到非常的迷惑和不安。
麻雀在四川消失的现象一开始就引起了人们的种种猜测：一种猜测认为，是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引起了麻雀从四川盆地向气温较低地区举家迁移。另一种猜测认为，是由于现代的水泥建筑在城镇和乡村取代了传统的木屋瓦房和草房，麻雀一般在屋瓦之间、室壁洞隙内筑巢，而水泥建筑基本上没有洞隙，使它们失去了营巢栖息地，进而导致种群数量下降和消失。再一种猜测认为，是由于麻雀种群自身消涨规律的影响所致。八十年代以前，麻雀在四川的种群数量很大，根据种群消涨规律，它们可能通过自身调节，或通过疾病、竞争、捕食等因素的作用，而导致种群数量下降。还有一种猜测认为，这种消失现象是一种灾变，是农药大规模的使用使这种在地上跳跃前进、爱聚群吵闹又非常机警的小鸟突然失去了踪迹。但更多的人认为，消失现象是由于上述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由于受资料和研究手段的局限，长期以来我国动物学界对这一问题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对麻雀的突然消失也没有一个科学的解释。
鸟类是生态环境变化最敏感的指示者，揭示这一发生在当代的动物地理学现象，对于我国生态环境的保护、恢复性建设和监测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尤其是麻雀一波三折的命运，既牵动着老百姓关注的目光，也让动物专家们费解。最近，四川师范学院省重点学科动物学教研室主任郭延蜀副教授应用在微机支持下的综合处理和分析空间数据的地理信息系统（GIS）技术、数理统计方法，并结合他10多年来所搜集的野外数据、文献资料，对二十世纪后期四川省麻雀地理分布变迁作了深入研究，麻雀在四川的消失之谜终于被破译。郭延蜀的这一研究成果受到我国权威鸟类专家的高度评价，并在全国动物学核心刊物《动物学研究》2O01年第4期上发表。
郭延蜀的研究否定了麻雀由于盆地内气温升高而从四川迁走的猜测。因为在过去100年间，全球气温仅上升了0.3-0.6℃。我国1951-1990年40年间，最高温度在黄河以北，东经95度以西以增温为主。在东经95度以东、北纬35度以南地区，主要体现出降温趋势，其中最集中的降温区域在江淮、江南、四川等地区。这表明四川盆地及其周边山地的气温在1951-1990年40年间的变化对麻雀并非不适宜于其生存。郭延蜀副教授对地处南充市城内的四川师范学院校园内一个残留的麻雀小种群5年的观察结果表明,虽然南充市区内由于热岛效应,夏季气温明显高于远郊2-3℃，但它们仍留居在校园内，并没有迁移的迹象。
失去营巢栖息地的假设也是站不住脚的。郭延蜀认为，现在城乡中水泥建筑的比例在大幅度上升，但适宜于树麻雀营巢的老式瓦房仍旧保留很多，特别是在老城区和乡镇中，四川盆地周边和川西南山地的农村中，木屋瓦房、草棚更是随处可见。此外，麻雀的适应性很强，在对残留于城市中的极少数麻雀进行观察的过程中，郭延蜀还发现它们非常喜欢在现代化大楼的空调出水管孔的缝隙、楼顶隔热层的洞隙中、以及大楼的徽标缝隙中营巢育雏。这说明在城乡建筑现代化的过程中麻雀的营巢栖息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多样化了。
麻雀种群自动调节学说也是缺乏依据的。事实表明，麻雀在四川的许多地区消失已接近20年了，但种群数量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因此，"消失现象"是无法用种群自动调节的学说来加以解释的。动物学者对各类动物密度制约性死亡的原因进行了分析，认为鸟类密度制约性死亡的原因主要是食物的短缺。此外，领域竞争中的动物社群因素也很重要。郭延蜀在野外调查中，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来说明近20年四川麻雀的食物资源在减少。相反的是在１９８０年以后，由于四川盆地内许多地区麻雀种群数量骤减，相互竞争的影响减小了许多，照理说麻雀种群数量应该有所回升，而不是趋于完全消失。麻雀的天敌有雀鹰、红隼、燕隼等，国外的研究资料表明，荷兰每年由于雀鹰捕食所造成调查区内麻雀损失达30-50%。但四川的情况却十分反常，在麻雀天敌多的川西高原，麻雀是广布的优势种。而在麻雀天敌已极其罕见的四川盆地内，麻雀的数量却很稀少。
麻雀是被农药"毒"死的，四川师范学院副教授郭延蜀这一我国唯一解释麻雀消失现象的研究成果，受到国家权威鸟类专家的高度评价
郭延蜀在否定了气温升高、失去营巢栖息地、种群自动调节假设学说后指出：20世纪后期四川省麻雀消失区域与四川省发达、较发达的农业区是完全重叠的。"消失现象"突然发生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这就从时空上提供了证据说明麻雀在四川盆地、周边及川西南山地农耕区消失与农药有关。据农业部门提供的资料来看，七十年代以前，四川农村使用的是较单一的中低毒高残留的六六六、DDT等有机氯农药，使用量也较小。从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农药的主流品种过渡到久效磷、对硫磷、氧化乐果、磷胺等剧毒、高毒有机磷农药，其次为氨基甲酸酯类农药。并且除了杀虫剂外，还增加了各种除草剂。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四川各地农村落实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但由于对施用农药缺乏科学的知识，滥施农药已非常普遍。为了提高水稻等农作物的产量，获得较大的经济效益，农民使用农药的剂量和频率都在成倍地增加，每亩田地农药的使用频率由六七十年代的每亩每年不足一次，上升到每亩每年4-5次。麻雀在四川盆地的繁殖期为3月下旬至9月上旬，而这段时间也正是农田用药的高峰期。育雏期的麻雀，喜食昆虫。但由于农田打药，鸟爸鸟妈因捕食中毒昆虫而死，幼鸟因失去父母抚育饥饿而亡。更为可怕的是，麻雀取食沾有微量有机磷农药的杂草种籽后，还会因厌食而亡。正常情况下，秋季麻雀种群中，幼鸟与成鸟的比例约为4∶1，即秋后的麻雀种群组成大多数为当年的幼鸟，而1980年秋季，根据在南充市郊所作的统计显示，当年幼鸟与成鸟的比例仅为0.7∶1。可见1980年下半年麻雀种群数量在盆地内许多地方突然骤减的现象，应该是滥用农药使这些地区的麻雀在该年度繁殖失败、当年幼鸟存活率太低所致。麻雀消失现象最先出现在农业发达的四川盆地、盆周及川西南山地的河谷、平坝地区，然后向经济较落后的区域扩展，并持续至今。而在这些区域里的一些大的公园、学校、机关和地域偏僻的乡村由于农药使用次数少，量较小，因而还残留着－些麻雀的小种群。川西高原属林、牧区，农药使用量十分有限，在其广大的区域中有很多的地区几乎没有任何农药的污染。因此，麻雀在这些地区的居民点周围仍然是优势种，还常常能见到几百只甚至上千只的大群麻雀。综上所述，麻雀在四川的消失，正是由于近20年来四川农耕区普遍滥用有机磷等农药所带来的严重恶果。这一现象在我国农耕区，尤其是水稻产区具有一定普遍性。目前，在我国大面积的水稻产区，麻雀已成为罕见之鸟。
四川麻雀消失之谜表明，滥用农药将摧毁整个生态金字塔，并危及人类的身心健康、农业生产和社会经济的持续发展。为了人类及其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安全，仅是禁用或新开发几种农药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人们应该有节制的、科学的使用一切农药(包括杀虫剂、杀螨剂、杀鼠剂、杀菌剂、杀线虫剂、除草剂、植物生长调节剂等)。麻雀是与人类共居的鸟类，它们的消失，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警惕和深刻反思。
麻雀虽然大规模的消亡了，但其"社会政治待遇"继续进一步提高。近日据新华社披露，麻雀已被我国列入《国家保护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价值、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中，成为名符其实的国家级保护动物。虽是亡羊补牢，但晚到的"追认"，使麻雀能与大熊猫共同成为国家保护动物，的确体现出人类的觉醒和社会巨大的进步，我们为麻雀感到略带酸楚的欢欣鼓舞。(刘裕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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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何贝莉 来源:人民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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