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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玛谷的启示
——关于中国西南山地旅游业发展的思考
央视国际 (2005年05月14日 18:01)

  让当地社区在旅游业中真正参与并公平受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地社区能自己操办旅游项目吗?资金从哪里来?当地村民很少接受足够的正规学校教育,他们有能力吗?通常这些问题的消极答案正是禁锢人们思维和创新的根源。在哈玛谷采访的时,村民的思考和行动让我很受启发。这篇文章就是稍做整理的采访记录,希望他们来直接讲述他们对开展村级生态旅游和自然保护工作的体会。

  哈玛谷是纳帕海边上一个39户人家的藏族小村。去过迪庆州中甸地区旅游的人不知道纳帕海的恐怕不多。说纳帕海湿地重要不仅仅因为它是滇西北一块重要的越冬鸟类栖息地,更因为周边村民在旅游和保护方面的探索意义深远:至今, 纳帕海周边的湿地和草地旅游主要由村民自己操办,还没有外来投资商的介入。由于中甸境内已开发的景点大多被外来投资商长期承包,纳帕海的经验更加显得宝贵。

  纳帕海位于云南西北部迪庆州府所在地的建塘镇西北10公里的高山草甸中,早在1983年就建立了保护区。据云南鸟类研究专家韩联宪教授介绍:位于3300米的海拔,纳帕海丰水期湖水面积31.25平方公里,旱季亮水区面积急剧缩小,形成沼泽,纳帕海集水面积660平方公里,保护区总面积2400平方公里。植被类型以亚高山沼泽、沼泽化草甸为主。湖泊及周边的沼泽湿地是水禽和涉禽等鸟类迁徙途中良好的食物补给站和越冬地,常见的越冬鸟类有黑鹳、斑头雁、绿头鸭、普通秋沙鸭、白眼潜鸭、白尾海雕、黑颈鹤、赤麻鸭等,偶见越冬鸟类有大天鹅、白琵鹭、灰雁、苍鹭、大白鹭等。在保护区越冬的中国I级重点保护动物有黑颈鹤、黑鹳、胡兀鹫、白尾海雕等6种,白尾鹞、红隼、白琵鹭、灰鹤等中国II级重点保护动物17种。纳帕海作为一个重要的高原湖泊湿地自然保护区,有不少中国I、II重点保护动物在该保护区内越冬,根据最近几年的观察,白尾海雕、黑鹳、黑颈鹤等鸟类群体数量有逐年增加趋势。白尾海雕、黑鹳、黑颈鹤在保护区的种群数量逐年增多,斑头雁是保护区内数量最多的越冬鸟。

  纳帕海保护区的管理规划有旅游景点和旅游路线的安排。希望旅游活动对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增加就业机会,提高保护区的知名度,起到积极的作用。但随着游客数量的不断增加,以及部分游客自身素质不高,造成一些不利于保护的问题,如部分游人随意丢弃塑料袋、饮料瓶等垃圾、不仅污染环境,而且容易造成动物误食塑料袋后引起生病和死亡等事故。一些游客大声喧哗喊叫,不仅破坏自然的宁静,影响了旅游环境质量,而且也干扰影响野生动物的正常活动。

  国家林业系统几年前就提出:鼓励农村民间力量实践保护小区的想法,实现对小范围关键生态系统的保护,成为政府自然保护工作的重要补充。 哈玛谷村近两年的实践与保护小区的概念不谋而合。 哈玛谷村成立了民间自然生态与藏文化保护的村级保护机制。保护范围从海拔3200米的湿地到4470米的高山草地,其中属集体湿地和草原的面积约为10360亩,集体森林面积为8.5万亩。 森林中栖息着多种珍禽异兽,蕴藏着丰富的药材和食用菌类野生资源:虫草、雪莲、红景天、贝母等。

  哈玛谷是藏语最古老的村庄的意思。她坐落在纳帕海南角,中甸县城以西茨拉雪山和楚及神山怀抱,背靠五境乡。村前是沐清皎洁的楚及神湖和哈玛湿地草原,村后是森林茂密的“多吉”峡谷,藏语为金刚峡谷。据说,由于哈玛谷地处建塘草原牧草丰美之地,历史上还是“茶马古道”上商家马帮备草育马修整的驿栈。

  哈玛谷村总体来说粮食可自给自足,但经济收入来源缺乏。曾是县农业局扶持的青稞基地,但经济收入不理想。1998年开始在一家花卉公司的带动下,种植了四年的郁金香。一亩郁金香相当于四-五亩的青稞收入。虽然农民有种植的积极性,但公司停止种植后,村民没有了市场和资金的扶持也就随即停止了。

  村里的主要经济收入要依托自然资源松茸和一般畜产品。但山里的松茸很少,由于中甸县城的发展加快,城市建设和市民对木材、烧柴的需求急剧增加,非法薪材交易成为农民的黑色收入。随着纳帕海周边的村民开始自发地接待不断增长的游客,部分村民又开始担心神山圣湖被破坏。村民们认为狼是神山的狗,如果神山保护不好,家畜会被狼袭击。

  刘赞是哈玛谷村少有的几个政府退休工人。退休前在县农业局管理农业机械。他直接参与和组织了农业局的青稞基地和郁金香种植在哈玛谷的推广工作。郁金香停止种植后,老刘还在设想继续组织本村农民走公司加农户的道路,退休后机会终于来了。

  老刘开始思考如何保护村民的集体森林资源和草场资源,让保护得很好的自然成为哈玛谷美好生活的依托。2001年开始,村里的三个喇嘛:扎西、锐巴和洛桑和尚与老刘的想法一拍即合。“我们自己认为哈玛谷村的自然有发展旅游的潜力:村前是湿地、农田、藏房和牧场,村后是雪山、草地、森林和峡谷。康巴商道旅行社此前已开始把国外的生态游客带到哈玛谷来。”洛桑和尚说。老刘和喇嘛们在和生态游客的交往中,以及对其他旅游地的参观中逐渐懂得:大众旅游通常只是随便照些像,没有知识和文化的交流。他们希望来哈玛谷的游客不同于走马观花的大众游客,希望他们一到村里就有回到自然的真实感受。老刘和喇嘛们都觉得哈玛谷村民集体发展生态旅游是有条件的,也是符合国情的。

  “实际上我们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更没有什么特别高尚的想法。只是认为环境的变化最直接的受害者是我们自己。我们周围有神湖和神山,不能受到破坏。当然只保护,没有适度地解决村民的生计问题,也是不行的。”锐巴和尚解释说。村民们认为纳帕海的范围包括周围村民的集体牧场和祖辈划好界限的湿地,虽然纳帕海是也是国家自然保护区,但政府更多的是行政上的管理。国家并没有出钱从村民手中收购村民的集体资源或搬走村民,就说明国家看到了当地村民对湿地和湿地周围资源的依赖关系。没有村民积极地参加和自觉的参与保护,国家保护区是不能有效地做好保护工作的。而且,国有林在集体林的上方,国有资源的开发必须要经过哈玛谷集体资源的范围。因此,即便国家要开发国有林,不依托集体资源也是不容易办到的。

  哈玛谷左边的大村是波能村,村民们正与外来开发商合作修建通往石卡山顶的旅游索道工程。其间的酸甜苦辣哈玛谷的村民多有耳闻目睹。决定集体开展生态旅游后,哈玛谷曾经联系了右边的角诺村,但是那边的村民担心哈玛谷村民牵头开发后哈玛谷占了大头。所以哈玛谷村民只好自己组织来做了。

  村民开会成立一个村民股份的董事会,由六个人组成:两个喇嘛、退休干部老刘、村长、副村长和会计。已经在世界自然基金会工作的哈玛谷喇嘛扎西不参与直接管理,但可以帮助申请基金会的资源来支持村民们的计划。村民希望在生态旅游的开展中把湿地的保护与藏文化的保护和教育结合起来。董事会有具体的章程要求做到财务公开、透明。为了体现民间自觉保护自己区域内的自然环境,村民还具体地作了规定:哈玛谷村要从长远考虑,自己慢慢开发,原则上不欢迎大众旅游的投资商,鼓励旅行社只介绍真正的生态游客到村里。

  为了修建观鸟站,村里需每家出1000元入股作为参加的资格,并支持观鸟站的建设。 一些村民说:虽然没有那么多现钱,但我可以卖头牛来赌一次,不成功也就是一头牛的损失嘛。 当时有12家人既不能卖牛,也没有现钱,董事会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在世界自然基金会支持修建的哈玛谷环教中心的项目中,12家人就以他们的义务工和木材采伐工作折现为1000元的入股金。老刘说:其实多数村民都懂这个道理,“只有保护好山林才有靠山吃山的条件”。

  几个村里的喇嘛知足的心态尤其让人体会到细水长流、来日方长这条生活古训的真切。哈玛谷村的生态旅游尽管现在还赚不了多少钱,但村民们喜欢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村民自己搞旅游的困难是寻找一定的资金。但绝不是大众旅游模式中的大量资金。不需要建设大量的人为设施。“资金方面不必要的嘛?还需要什么?这里不需要外界的投资嘛,这里村民每家每户的房子建得大大的,村民的公共房子——环境宣教中心也有机构支持了,观鸟和爱鸟的培训也搞了,睡袋等上山的设备也有人帮买了,宣传材料也设计了,发放了,还需要什么嘛?虽然没有学校,但是宣教中心的藏房就可以发挥学校的作用。我们村不需要外边投资的决定需要写下来,在村里的大会上公布,并发给每一家。 ”参加开会的一个老人这样说。

  老刘告诉我:如果湿地上接待200人,经济收入将增加,但牛肯定会瘦下。大多数村民,特别是老人,都经历过很多资源开发的教训,更愿意自己慢慢开发。开发要重在自然和文化的保护,开发是适度地进行。我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们召开了一个村民会议。把我们的担心告诉了大家:如果不保护,将来子孙后代可能就见不到鸟类、森林和野生动物。由此老刘建议,哈玛谷村的湿地草场面积一天的接待人数不能超过40人,村后的山上接待量不要超过20人。在草原里开展旅游,必须要考虑游客对草场的影响和畜牧业的需求。因为藏民离不开畜牧业。希望在种、养业的基础得到加强的前提下,拉动生态旅游活动。

  “这个村肯定会有投资商来的,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问题,尽管我们也在村民会议上讨论了这样的问题。”扎西说。和外界的合作中,山的资源不能由外人来控制,经济收入要体现公平合理的原则。“如果引进投资商,我们几个人的事肯定会少得多。而且他们的资金很多,我们也不用为资金的事发愁。但是他们为了短期收回投资,必须要依靠人海战术来开展大众旅游,所以对资源肯定有破坏。假如说这个景区的人数一天上千人的话,资源的寿命肯定不会长。本来让有条件的农户一家一户办旅游也会更容易,但是更多的农户的利益和湿地资源就会遭到破坏。因为只有部分人受益,其他不受益的农户肯定会破坏性的使用资源。”

  当问到外来投资商为什么不可以合作时,老刘告诉我:“如果按照股份制的形式与外来投资商公平合作,村民的股份要占50%,因为资源是无形的资产,但是开发必须要保持原生态。而这样的开发形式,开发商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开发商的短期利益需求不可能与村民的长期发展相互支持。”

  哈玛谷村的带头人似乎对外来开发中的一些弊端了如指掌:“老板可以在合同中写: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村民就业。但由于这些地方的村民教育水平很低,而且资源全部卖给老板了,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农民的收入也不会多,所以大家也不会负责任地参与管理。时间长了肯定对老百姓和青山绿水都不好。”

  老刘更是给我举了例子:“有些地方为了旅游开发把老百姓搬迁了,当时给了很多钱。 但由于这些地方的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没有计划性地使用,很快把钱花光了。自己生活的基础已经卖给老板,随后只能到城市,沦为小偷,抢东西。 我现在还没看过一个旅游景点,由于大众旅游的大规模开发,老百姓从卖地搬迁中受益,普遍富裕起来的例子。”

  当然村民自己开展旅游除了资金方面的限制外,旅游经营能力是最大的困难。哈玛谷董事会成员们非常着急如何才能使村民能向生态游客如数家珍地介绍当地的自然、生态和文化知识。老刘好像很乐观,他反过来说服我:培训和相关教育搞好了,旅游也可以拉动社区的教育,特别是民族文化的教育。教育应该从少年一代就抓起,顾虑学习传承传统的文化,语言等。这就是哈玛谷环教中心的使命。

  当然在传统生产、生活中的其他实际需求,如薪柴的消耗就需要有可替代的有效方法。另外市场推广方面也是村民的弱点。老刘说:我们甚至连好的照片也没有,不能帮助我们制作一些宣传材料。我们希望我们可以有个网站,宣传我们的旅游项目,同时寻找外界对我们的支持。但是情况肯定会好起来的。这两三年的情况就是一年比一年好了。(李波)

  作者手记:

  旅游业是否应该赋予扶贫的功能,国内外专家学者中不乏冷眼旁观,持保留态度的人。他们认为来自出发地人群的行为强势和经济优势对目的地的人群的文化冲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这是世界旅游业自身无法调和的矛盾。换句话说这种问题是旅游业不可避免的,旅游业的扶贫责任也就无从谈起。

  学术争论归学术争论。中国西南的旅游业面临的是实实在在而且紧迫的问题。如果背负了太多经济发展期望的旅游业在西南不能支持当地社区的可持续生计,甚至把当地人推向有序管理自然资源的反面,那山区的贫困问题就只是政府部门中扶贫办的责任?哈玛谷村的村民自发行动揭示了滇西北旅游发展潜力中的冰山一角。我为哈玛谷村民正在创造的历史而欢呼。

  有传言说,因恶性竞争而淹没旅游市场的低价大众旅游团队被从业者称为“粪草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官、商、民在旅游业发展中的角色不明确,责任监督不力,能力不够是直接的原因。该是旅游业反思旅游市场、产品和旅游操作多元化的时候了。其实,旅游市场和产品的多元也是降低旅游市场高风险的策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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