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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走边唱

联系 与喀什噶尔相关

央视国际 2003年10月23日 18:44

  寻溯:

  这个夏天我有相当一段闲暇的日子消磨在喀什的街头巷尾,无所事事,让自己一次次浸泡在它那特有的奇妙氛围中。

  清晨通常从古老的欧尔达西克巷开始:巷中大小门窗紧闭,门框上刻有卷草图案,岁月的流逝虽然使它变得模糊而残缺,却不能损害它固有的美丽;生了锈迹的门环摸上去冰凉而湿润,那是因为巨大的昼夜温差和夜间的露水还来不及蒸发。我会就近找家小饭馆,不进屋,就在店外的凉棚下坐下,要几串烤肉或一碗刨冰,消消停停地看着维族小伙子端着大盘的手抓肉和拌面招呼客人,几乎所有的饭馆都把栽在大木桶中的无花果树搬到门口,增添些果园的气氛。有时候稍稍出了城,我便会坐在路旁小水渠边,学了维族农民的样子把脚放进水中,水很浅,照样可以体会“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舒心,只不过这水源自帕米尔的冰雪融水。

  还有当地居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见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他们会心平气和地和我做买卖;满怀自豪地引我参观古迹名胜;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民风民俗。。。。

  所有这些都吸引着我,感染着我,令我意犹未尽。没有人能够成为一座城市、一段生活的代言人,我只不过是试着去贴近它,贴近些,再贴近些。

  偏离:

  且慢,在进入喀什之前先让我说说与之相邻平均海拔却高出3000多米的帕米尔高原吧。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了塔什库尔干的喀什之行是不完整的,至少缺了许多色彩,凭添了几分遗憾,甚至是遗恨了。

  帕米尔高原的高与西藏一脉相承,是雪峰与冰川环绕之地。从喀什一路向南,通过大片戈壁和小块的绿洲,过塔县的边境检查站,一入山口,粗犷、狰狞的山峰便扑面而来。从近90度的刀劈似的山峰向下看:是一块块冰川过后留下的砾石和干涸的河床;向上望,巨大的雪峰、冰川傲然挺立,可以清楚地看到道道冰舌旁层层岩体闪着黑色的幽光。雪峰因着雾气的蒸腾而变幻不定,明明近在眼前,却好像是看镜中反射的影像,不能直目了然,非真实,充满魔幻色彩。这种因视觉带来的迷惑一直伴随着我,穿过难以捉摸的白湖,直到卡拉库里湖(冰川湖,海拔3600m)带着慕士塔格的投影,在攀行拐弯处突然铺天盖地地在面前展开,才将我从幻觉中扯入现实。

  誉为“冰川之父”的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m)位于卡拉库里湖东南方,钻石形的体型有着王者的尊贵,黑色的岩体和银色冰川外衣下的厚重的身体安然、稳妥,气度非凡。卡湖碧蓝的湖水映衬着慕峰的投影;而卡湖在慕峰的拥吻下则显得婀娜多情(事实上卡湖的湖面极为宽阔),真是对奇妙而相配的地理组合。

  喀什开往塔什库尔干的大班车上除了寥寥几个如我这般的背包客外,挤满了塔吉克族、克尔克孜族、塔塔尔族等当地人。作为中国境内极少的白色人种之一的塔吉克族(其他为俄罗斯、塔塔尔)于公元五至九世纪时由大夏人、粟特人、释迦人和斯基泰人逐渐融合而成,语言属印欧语系伊朗语族(新疆的少数民族语言多属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多信奉伊斯兰教。虽然高原强烈的紫外线使大多数塔吉克人肤色较为黝黑,但鹰隼般直立高耸的鼻型,深陷的蔚蓝(或琥珀、或碧绿)的眼珠和宽阔的体型一直是特征显著。邻座的塔吉克小姑娘一路上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羞涩地偷望着我,到了麻扎地(穆斯林的墓地),孩子的母亲与我贴面告别,下了车后小姑娘才挥着手与我大声道别。母女俩红色的背影融入荒野,和谐中却有着几许苍凉。

  过了卡拉库里湖不久,又有一对骑车的德国人在路边搭车,山地车被扔到车顶,人则在车内播放DV,DV中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在慕士塔格登顶——无疑,攀登慕士塔格峰是众多职业登山者和爱好者理想的选择。

  塔什库尔干(海拔3600m),维吾尔语“石头城”,因为汉时而起的一座石头城堡而得名。石头城这个位于县城以北百米高地的建筑群早已荒废,当夕阳掠过中国最西端这一片残垣后,整个中国便完全沉睡在夜色之中。坐落在喀喇昆仑山和昆仑山之间的小县城,再加上散落在冰山、草甸间游牧的牧民,全县人口不过五万。居住在这片土地上塔吉克族、克尔克孜族、塔塔尔族、维吾尔族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

  在盛夏的八月初,我已置身秋的高远。塔什库尔干天高地远、风清云淡,道路两旁的白杨树树叶已开始飘落,洒在地面一片金黄。偶尔会有几声犬吠打破宁静,好像从空气中伸出的手,挥动两下,打个招呼,又收了回去。街头很少的行人,碰见了,会对我这个陌生人投以或爽朗、或温柔地一笑,再错身而过;白皮肤的塔吉克姑娘和高鼻子的塔塔尔哥哥,男人们的吻手礼和女人的贴面礼,却了登峰心愿的外国游客,取道进入巴基斯坦境西亚商人。这里是生活的慢镜头,时光有些倒错,在中国的土地上,黄皮肤的我成为少数中的少数。

  如果想要看灯红酒绿的繁华,我劝你就不用来塔什库尔干了。即使是红旗拉甫的边贸市场新近从边境口岸迁至城内,也未曾使它增添多少热闹和喧哗。然而,对于从城市出发的旅行者而言,绿洲和宁静代表着他的乡愁——这里恰巧同时具备这两点。

  重逢:

  如果不亲历喀什的巴扎,不来自世界各地当然也包括全国各地的商人、游客一道在巴扎中讨价还价,再出一身臭汗,仅从历史的故纸堆和博物馆中的出土文物游索,是无法真正理解那条著名的“丝绸之路”以及“丝绸之路”对人类文明做出的巨大贡献。

  虽然对喀什的巴扎早有耳闻,待身临其境后依旧会目瞪口呆。

  位于喀什东门外的中西亚国际市场有“亚洲最大集市”之称,在我距东门尚有一里地交通就已水泄不通。喀什周围大小乡镇的人家几乎全部倾家出动,马车、驴车、骡车、牛车、拖拉机和大卡车,甚至还有骆驼队和羊群。车上拉的什么东西都有:鸡、羊、水果、毛毯、手工品、衣服、帽子、家具、农具、柴火……

  巴扎上一些人敲打着锡盆叫卖酸奶;一些人弹奏着热瓦甫推销乐器;杏干、葡萄干、无花果干、核桃各色的干果摊和香料摊挨在一起;再往边,一张大塑料布上堆积的圆馕足有小山高,天知道何时才能把它们吃完;有着金红落日的光亮的是铜壶、铜碗、铜盘、铜桶、铜炉和铜制的烟筒;膻腥强烈的牲畜市场最为热闹:已出手的驴子发出惊天动地的鸣叫,将新主人一个蹶子撂倒,引来围观者的哄堂大笑;一个极力炫耀自己匕首最正宗的彪形大汉,看我对他的匕首感兴趣,立即张开多毛的双臂,挥舞着飞刀扑将过来,吓得我落荒而逃;在布匹摊我停住脚步,爱特莱丝绸来自盛产蚕桑的和田,耀眼的色彩从高空流淌下来,仔细挑了块最鲜艳的绸缎,带回去定会让我那帮死党馋死。而大部分维族人则把现买的布料留在毗邻的裁缝摊上,量体裁衣,现场制作,那些缝纫机被搬到了露天下排成一排,维族大婶们把缝纫机踩得啪啪作响,蔚为壮观。

  所有日常熟悉的声音、色彩,还有气味被放大了几十倍乃至上百倍:巴基斯坦的铜雕、土耳其的地毯、印度的香料、和田的和阗玉、英吉沙的匕首、于阗的乐器、阿图什的石榴、伽师的瓜,再加上本地著名的铜器、绸缎、花帽、木器、皮具等等,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包罗万象的商品有的翻越了重山万水,有的就产自自家后院;有的是流水线上的科技产品,更多的则是独一无二纯手工制品。每个摊位都可以随便去挑,但要小心别踩到了或碰倒了别人的东西,可摊位摆得这么密集,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巴扎虽然看似拥挤杂乱,却不乱分寸,分门别类,有着自己的秩序。秩序来自千百年的自然沉淀、约定俗成,生长、生活在其中的维吾尔族人如鱼得水地穿梭其中,根本用不担心找不到所需用品大致方位或者迷路,游客则更乐意在其中迷失。

  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极具风貌和地方特色,繁荣的贸易经济使其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巴扎”。

  除了中西亚国际市场,散布在喀什街巷中的巴扎不下几十座,有的甚至持续了二三百年的光阴。艾提尕尔清真寺北侧的安江热斯特巴扎(当地人称“香港巴扎”)、吾斯塘博依路和欧尔达西克巷的民族手工艺街巴扎、肯尼扎路的手工业品巴扎、恰萨巷巴扎、库木代尔瓦扎路小作坊巴扎,库拉克(玉米)巴扎,塔西(石料)巴扎,吐麻克(帽子)巴扎,喀普(瓜果)巴扎等等,不足而论。

  首先进入欧尔达西克巷,不时有伊斯兰风格的雕花木栏阳台从半空伸出,提醒我这里曾经是喀拉汗王宫的所在地;前店后厂的金银首饰作坊里传来细碎的敲击声,首饰就摆在窗口的玻璃柜里:金银被扭出复杂的螺纹,被加工成花瓣形状,红宝石、蓝宝石和紫水晶镶嵌其上,有着强烈的民族风格。大部分首饰都是以“克”为计算单位,价格自然不菲;铜器铺的铜匠坐在露天的街边,这个既是销售者又是生产者小伙子以温柔的态度敲打着手中的半成品,成品则摆列在身后的铺子里;一个作坊门口挂满了捆绑在一起的小木轴、擀面杖、蜡烛台、床的护栏、烤馕用的锤眼,老式车床就在一边疾驰着,车出各色木轴;再往前走,乐器店内挂了许多乐器:都塔尔、弹拨尔、热瓦甫、艾杰克、达甫、萨塔尔、卡龙琴、纳格拉、沙巴依……乐器的拉弦多采用熟牛筋,身子则用质地坚硬的核桃木、桑木制作,有的绘了图案,有的用动物皮蒙面;花帽巴扎上各种花帽挂满了墙壁,维吾尔族人爱戴花帽,在他们眼中头上的帽子的贵重和精良程度代表了一个人地位的高低贵贱,事关尊严和体面,所以来的格外重要。同样是卖帽子,仔细看来每个摊位的却各有特色:青绿男式帽、女式贴片帽、童式嵌珠帽、和田式水貂帽、塔吉克羔皮帽、哈萨克毡帽、哥萨克高帽、俄罗斯贵妇帽、还有进了吉尼斯世界大全“世界最小的帽子”的于阗小帽!

  从一个巴扎到另一个巴扎,穿行其中会感觉到一种散漫的氛围,完全不同于大巴扎的火热。后的气温燥热得有些难捱,衬托在繁荣市井后的是浅绿色的艾提尕尔清真寺。被叫卖声掀起的尘埃和热浪混合着太阳的白光使盛夏的喀什滋生出海市蜃楼般飘渺和虚幻来。

  喀什与想象中一样美好,千年历史在此重逢。

  接近: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将喀什称作“喀什噶尔”,作突厥语发音,让声音在喉咙中打一个结,似乎惟有这样,我才能将千年的历史和转化与现实连接起来。与内地两个小时的时差;所见之人多半高鼻深目;在南疆会说汉语的维族人少之又少;此时才意识到在这我是少数民族,而“喀什噶尔”让我多了一份亲切。

  六百多年前,伊斯兰教战胜佛教并传入中国新疆成为主体宗教,佛教庙宇和洞窟被新月的、穹顶的伊斯兰风格清真寺替代。位于喀什市东北约30公里处莫尔佛塔,便是所存不多的古代佛教遗迹之一,塔始建于唐代,塔基依稀可辨,佛龛内佛像因年久剥落,荡然无存,莫尔佛塔遗迹背倚群山,面对旷野,暴烈的日头和风沙几乎是它惟一的伴侣和观众,欣欣向荣和信仰的虔诚只能在真主安拉的领域中寻找。

  艾提尕尔清真寺位于喀什城市中心,它的前面便是以它命名的广场,周围是热闹的市场,就像这座城市的标志。这里是信徒们朝拜的中心,节日期间又是狂欢的海洋,清真寺米黄色圆柱形尖塔——宣礼塔塔顶立有一弯新月向着西方的伊斯兰圣地麦加,直刺云天。黎明时分,宣礼塔上就会响起阿訇的长祷:“安赛拉甫——”神秘的、极富穿透力的呼唤在城市上空回荡,呼唤穆斯林们步入寺院礼拜:每日五次的礼拜,周五“居玛日”的大礼拜,每年古尔邦节和肉孜节上万男性穆斯林的大礼拜和庆典,无不使人感受到伊斯兰教的神圣,安拉和教徒是多么的接近。

  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内部犹如露天的花园,苍松翠柏浓荫如盖,穿过庭院、水塘和树林,拾阶而上,便是礼拜殿。礼拜殿由160根墨绿色的雕花廊柱支撑着,呈凸字形状,中间突起的是颂经堂正殿,左右两侧是回廊,回廊上铺满了各色地毯,做礼拜时,人们将鞋子脱在回廊外,跪下跟着阿訇的召唤膜拜。大殿正西的墙壁上只有一个拱形的凹槽代表真主安拉,别无装饰,麦加是朝拜的方向,真主无所不在。当我缓缓走在清真寺内院时,只有零星的穆斯林在面白壁默默有词地行跪拜礼,阳光将跪拜的穆斯林投在墙壁上,形成黑白的剪影。

  我避开关人群,坐在水塘边的石基上不愿起身,这里有水,有荫凉,还有宁静——身处沙漠腹地的绿洲,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惬意呢?!在我的身边还休憩着几个年龄不等的维吾尔人,一位来自伊犁的农民满怀笑意地告诉我,这是他第二次来艾提尕尔朝觐,这次也带来了两个女儿,他告诉我说他感到幸福,“是的,很幸福!”而那两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儿则明朗地笑着,用生硬的汉语表示希望我能与她们合张影,就在这里,因为水塘里的水可以带回家给家人以祝福,如同从麦加带回来的圣水。

  来自新疆各地的穆斯林要朝拜的圣地当然不止艾提尕尔清真寺一处,伊斯兰教入主西域六百多年间里亦是变数诸多,不同城市、教派之间的纷争和兴衰在喀什各处也留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圣迹”,浩罕村的阿帕克-霍加麻扎是其中重要的一站。

  从喀什市内到位于市东北郊5公里处的浩罕村,有许多交通工具可以选择,其中最佳方案莫过于乘坐马车。两三匹高头大马,扎了彩篷和流苏、铺了地毯的车身,再加上留着八撇胡的驾车人,使从A地到B地的单纯的物质转换成为一种享受,只需几元钱就可以跳上马车,很容易地就能把老城和它周边的乡村探个遍。通往浩罕村沿途的景致又是那么多变,富有民族特质,等到达白杨林和沙枣树环绕的阿帕克-霍加麻扎,我的心中甚至为旅程的结束而暗自生恼了。

  “麻扎”是维吾尔语发音,意为墓地。阿帕克-霍加是17世纪“白山派”伊斯兰宗教领袖,一度夺得叶尔羌王朝的世袭政权,权倾喀什噶尔、叶尔美(莎车)、和田、阿克苏、库车和吐鲁番六座城市,在其权力巅峰时期接受了"世界的主宰"或"大地的统治者"的称号,声名显赫。面前这座白底蓝花琉璃砖砌就的陵墓群,便是阿帕克-霍加及其家族五代72人的墓地。这座看起来晶莹素雅、富丽堂皇的陵墓始建于17世纪,主墓的外墙贴满植物纹样的瓷砖,烧制方法已经失传;其圆拱直径达17米,没有任何梁柱支撑,是典型伊斯兰风格的穹顶建筑;空旷的墓内没有没有丝毫装饰,只在半人高的平台上停放着的数十个大小不等坟冢,透着阴森。

  显赫的世袭政权早已不复存在,如今,麻扎因着位于陵墓东北角后排一座小坟冢中的女人而驰名,甚至被游人众口一词地命名为“香妃墓”。这个阿帕克-霍加的孙女便是深受乾隆宠爱的妃子,那个身上能发出奇异香味的香妃。政治的联姻使一个女人达到了旧时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地位顶峰,在一个以教论严格、妇女的地位相对较低的伊斯兰世界里依然是个传奇,太多的好奇和猜测附在这个远离家乡和族人的异族女子身上,传说与史时的纠缠使喀什噶尔更加迷离,不说也罢!

  和艾提尕尔清真寺一样,阿帕克-霍加麻扎也是由好几部分组成的:主墓室、门楼、小礼拜寺、大礼拜寺和教经堂,还有把它们连接起来的白杨树和花圃。在我看来,从整体而言麻扎更像是一座大型庭园,有着浓郁生活气息的庭园。

  礼拜寺的规模比艾提尕尔小许多,属家族内部专用,据说建于1830年,殿堂立柱的色彩因年代的久远而斑驳,但其使用价值却不因此而丧失。礼拜寺正中放有一张主座,铺了华丽的绣金丝毯,据说是大阿訇的位子,在艾提尕尔我没有赶上一场“乃玛孜(做礼拜)”,在这里依然不会——一日五次的寺内礼拜是不会向女性开放的——无论你信仰与否,赤脚踏在回廊厚地毯上,地毯泛出丝丝的温热还是让我感觉到了平静与温暖。

  与麻扎一墙之隔还有另外一大片普通穆斯林的麻扎地,从土墙的通风孔中也可以望个究竟:黄土垒出的墓室在烈日直射的一面显出一片惨白,背阴面则完全漆黑,黑与白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普通人和王侯将相的归宿就这么置在同一天空、同一土地上,想不感慨都难。

  匆匆一瞥之下的感知往往是事物的表象,但做游客有做游客的好处,即使事先温习过千万遍攻略和书本,亲历之后依然会得到无法预知的妙处,想要得到更多收获,则需要时间,还有际遇。

  停靠:

  和阿布都接上头之后,我搬出了住了两天有着蓝色长廊的宾馆。倒不是对宾馆不满意,网速够快,闷热的夏季里空调够足,餐厅中维式、西式和土耳其式大餐以专业维吾尔美女曼妙舞姿佐餐,价格倒也可接受。虽然不想给他人添麻烦,也爱惜独自一人的自在,却终究不敌阿布都这个朋友的朋友的“炭火”热情。意志薄弱的人儿偏又有着和意志旗鼓相当的好奇心——那个古巷深处、面纱背后的伊斯兰世界呵……

  喀什密如蛛网的古巷中终于有一扇雕花的木门为我而启,夯土的围墙护着一个15平方米大小的院落:两座小土楼——二楼伸出的回廊漆了“清真绿”;蹭着墙角一溜排开的几个大木桶中分别栽种着夹竹桃树、无花果树和石榴树,夹竹桃开着粉红的花朵,无花果挂着青涩的果实,石榴树干脆既开花又结果;巨型蚁穴状的馕坑显示了主人显然爱吃自家烤制的馕饼。脱鞋进了屋,挂满墙壁的挂毯和地毯一概色彩艳丽,极具伊斯兰风格。盘腿坐在几乎与房间同等长度的长桌前,果脯、糖果、圆馕、小油馕、苹果、西瓜、哈密瓜早已摆了一桌,看得我只恨自己饭量太小。

  那天从中午持续到傍晚的“午饭”大餐囊括了米肠子、面肺子、纳仁、馓子、纳仁(手抓羊肉面)和曲曲(维式汤饺)等传统风味佳肴。其中盛在一个巨大的托盘中隆重请上了桌的,在维吾尔语称作"波劳"的是维吾尔族饮食“明星”。在座的除我以外的每个人都并拢了四指作勺状,从盘中挖出一小块,由拇指稍压实了再送入口中。我知道这种用手抓,由大米、羊肉、胡萝卜、洋葱组成的,被清油(植物油)和绵羊尾巴上的肥油混合在一处,还有葡萄干、杏干点缀其中的食物就是抓饭,然而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光彩地以汤勺和碗作为我的“武器”。能够用手娴熟地吃饭实在是需要技巧的!这种维吾尔族的传统名食实在是味美可口,可是对我而言却有些过于油腻,要吃光一大碗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了,不似烤包子、手抓肉和酸奶更合我的胃口。

  因为这顿高热量、高蛋白质的饭食和遍及全国的新疆美味——烤羊肉串而断定维吾尔族是个只精于吃肉、善于做肉并无肉不成饭的“肉食恐龙”,那就大大错误了。

  事实上这个以农业、商业和手工业为主要生活来源的民族日常饮食是极为简单,甚至有些清淡的。浓茶和面食贯穿了肠胃的绝大多数的空间和时间,圆馕、拉条子和揪面片(也叫揪片子)是其中的生力军。拉条子由上好面粉中加入适量盐水,和到揉透饧好,再拉制成细长的面条后放入沸水,由此而得名,吃时上面浇份炒菜;揪面片是一种连汤带饭的吃法,汤有一味重要的配料在维语中称之为“恰麻菰”,是类似青萝卜的根茎植物,有着一种爽口的独特味道,尤使我一吃钟情。

  在喀什随后几天的日子里,生活如同那道散漫的大餐,在夏日南疆长达十七小时的“白天”里,我不舍昼夜,大把地抛撒着旺盛的精力。

  喀什其实是个很都市化的城市,与任何一座现代城市没有不同,道路上车水马龙,沿街有音像店和电脑店,在《星球前传Ⅱ》巨大的海报下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在等心爱的姑娘的到来。然而就在一座座高楼的背后,保留了中世纪原貌的民居街巷就展现在面前,黄土坯垒成的土房高高低低、紧密地挤在一起。也许,没有哪座城市在变革的过程中,新旧交融得如此紧密,旧的建筑、风貌未曾受到太大的影响和破坏。

  大街、艾提尕广场、人民广场、巴扎街始终是摩肩接踵的:巴郎子(小男孩)和恰克尔(小姑娘)围着游客喊“HELLO”;清真寺门口乞讨的老人;时髦短裙的少女搂着紧裹头巾作传统装束的女伴;大短裤的老外把用方巾从头遮到脚的中年维族妇人“装”进摄像机里;薄纱蒙面、衣着华贵的西亚妇女低头跟在白帽长袍的巴基斯坦商人身后……夜色来临,夜市粉墨登场继续白昼的繁华,四处拉灯结彩,在霓虹灯影下喀什的巴扎被重新定义和无限延长。汉族的、维族的,中国的、外国的每一个灵魂都不知疲倦,兴致高昂,胃口永远大开。

  夜色,夜色下还有另一处神秘去处。那里来自印度或巴基斯坦的舞曲和背投画面狂野火辣;每一位美女衣饰前卫舞姿妖娆,每一位帅哥都会用眼神“杀人”;肚皮舞娘风情万种美如鬼魅,清一色的维吾尔族青年男女,一个纯粹的、无外人维吾尔族时尚派对,属于哈里发时代的奢靡遗存。想要加入的惟一前提不外要有一个当地维族好友的引导,对他的要求是年青、喜欢蹦迪、迷恋美女,而你需要足够的好奇心和一点胆量。

  这样的喀什和喀什的生活始终保持着沸水的温度,恣意翻腾喧嚣。而在幽深古巷中的生活与之截然相反,即便在白日也有着夜的静谧,这个意为“绿色的玻璃瓦屋(波斯语)”的城市,大陆上距离海洋最远的一个城市,为我撩起了她神秘面纱的一角。

  在古巷中走来走去总脱不开要迷路,迷路既适用于地理概念,也适用于心理概念。小巷落差很大,在里面上上下下,兜兜转转,它们一环套一环,如此相同又如此古老,时光在空气中凝固成铁。沿巷子两侧一户户小木门几乎都是关闭的,没有半点声响,无从猜想门里边的故事和思维,却不愿放弃。路面坑坑洼洼,可大都铺了碎砖的地面,即使没有铺砖,太久的历史也使土路磨出了石面的滑顺和瓷实;它们不会太宽,有时伸展了双臂就能触到老旧的古墙;头顶上横过窄巷的木头天桥和木屋遮住了光亮,惟一能割裂成片土黄民居的就是镶嵌蓝绿瓷片的清真寺。清真寺的数量之多令我吃惊,通常大门虚虚掩起,通常会有一至两个气定神闲的乞丐静坐在大门的一侧。通常这里保持着中世纪的哑然和神秘气息。随后,黑纱蒙面的维吾尔妇女从我背后绕过;拄着拐杖的驼背老人站在门前;一个美丽异常的幼儿在蹒跚学步;天空掠过群灰鸽……

  古巷也不总是静谧的,那个中午,一个中年男子搬出把椅子坐在小木门前,弹拨起热瓦甫。这是一种大多数维吾尔男子都会使用的乐器,热瓦普节奏激烈,曲调欢快,极富民族性,更妙的是那男子一副好歌喉,音质雄厚,很有穿透力;紧接着,两个梳长辫的姑娘从门内出来,随着节奏翩翩起舞,脸孔高高扬起,带着一贯的从容;然后,一户户小木门推开,有老人和儿童加入到音乐里来舞蹈。两曲后,男子又一声不吭地回到门后,所有的活动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只留下我一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迷失在现实的《一千零一夜》里。

  对于穆斯林而言,去麦加朝觐是一生无上的心愿,喀什作为新疆维吾尔人身边的“麦加”,做这样一次“身边的”朝觐亦是巨大的幸福。而我心怀好奇而来,装着喀什噶尔的阳光离去。

  2003.4.23

  (作者:网友明珠拉姆)

(编辑:伍红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