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红--中国跳水队领队  

         采访时间:2000年4月29日
         采访地点:国家体育总局中国跳水队驻地
    六十年代中期出生的女孩子,数不清有多少人取名叫"继红"。周继红有可能是她们当中最有名气的。1984年,洛杉矶,周继红在女子跳台比赛中获得了中国跳水的第一个奥运会冠军。十四年后,周继红成为中国跳水队领队。在这支少见的不设总教练的国家队中,周继红所扮演的是实际上的总教练的角色。
    这一年,她不过34岁。
    在所有国家队教练负责人中,周继红最年轻,而且是女人,而且是在一个被称为中国竞技体育"金牌仓库"的项目中。
    这注定了她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接触周继红,是在1998年初她担任中国跳水队领队之后。此后,有过很多次正式的采访和非正式的聊天,但都时间不长。有那么两次,因为观点不同,我们争执,甚至争得很厉害。但过后仍能心平气和接触下去。也听到很多别人的议论。感觉中,周继红的个性显然不像她外表那样的柔和。能够以30多岁的年纪执掌一支中外闻名的国家队,恐怕必须有一种刚性,即便是女人。
    周继红在国家跳水队驻地有一间宿舍。采访就在那里进行。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白底碎花的床单。一张写字台,两把单人沙发。还有些其他的杂物。东西不少,但收拾得很清爽。周继红盘腿坐在床上,脚尖习惯性的绷直--练过体操和跳水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习惯。聊的过程中,她偶尔会点燃一支香烟,她说,她很少抽烟,在跟人聊天的时候,有时会。
    我小时候是练体操的。在我12岁的时候,跳水训练班选我去,那时我还不会游泳,只是想去试一下。我记得很清楚,是1977年4月17日,我去了跳水队。现在的跳水运动员很多是在6岁就开始练,我们那个年代开始得比较晚,而我又更显得晚些。4年之后,1981年的全国冠军赛我第一次拿了女子跳台的全国冠军。年底,我进了国家队。我在湖北省队时的教练是肖爱山,进了国家队就一直跟徐益明练了。我练跳水总共不到10年,但成绩不错,应该说我走的路是很顺的。
    这两位教练带给你的影响分别是什么?
    在肖教练手里的时候,因为自己是重点队员,省里水平高的队员相对少一些,所以教练抓得很细。到了徐教练那里,队友中年龄大的比较多,我在年轻队员中间,也是得到重视的。
    对我来说,影响最大的两个人就是肖爱山和徐益明。肖教练带我的时候,我年龄还小,他各方面都很关心。特别是从心理上、从思想的沟通上,与年轻队员的关系融洽方面要更好一些。徐教练在训练上面、在比赛上面沟通得更多一些,在生活方面相对来讲的话,也不是说不关心,只是没像以前我在省队时候那么细。不过随着我年龄也大一点了,独立性也相对强一点了。
    从你的经历来看,好象机会赶得特别好。比如说1984年奥运会,当时夺标呼声最高的是陈肖霞,但最后是你拿的冠军。1998年国家队改组,应当说你并没有多高的作教练的资历,但走上了领队的岗位,成为一个队伍的负责人。你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个过程?
    怎么说呢?我退下来以后,没有自己独立的承担过一个组,都是作助理教练,协助别的教练。跳水队重新组建,我作了领队。从我个人来讲。觉得可能跟我以前取得的运动成绩有一些关系。另外,从人选的考虑上,可能领导认为我在跳水界的各个方面没有太多的复杂的关系吧,相对要简单一些。我本身又在北京,工作关系在游泳中心。更主要的,我想还是因为,当时为准备1998年世界锦标赛,1997年10月份集训的时候,想找一个人管训练。当时是张梅负责全面,我负责训练,王铁生管后勤。后来去参加世界锦标赛,在这中间,游泳中心成立了,后来重新组建国家跳水队的时候就选择了我。
    从我自己来说,对这个角色,我也是想去争取的,想去做这份工作的,并不是完全被动的接受了这个职位。
    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个很顺利的人?
    反正人家都这么说我。从人生来讲是这样,但我觉得这中间还是靠着自己的努力。给你机会再好,你没有抓住,没有去努力,不勤奋的话,也不一定能做得好。也不能说我特别努力勤奋,但我一般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都会竭尽我的全力去做。
    在人们的印象当中,至少你的形象给人这样的感觉,比较温和。包括后来退下来后作教练,似乎也没有特别的表现,似乎挺平静地做着一些事情。不过你自己又说你是希望成为一队之领军人物的,这两者之间矛盾吗?还是说大家对你的印象是一种错觉?
    你说的也没错。我觉得自己也能接受一种平静的生活。我从小就搞跳水,我也很愿意作教练。在1997年准备全运会期间,我还到北京队去当了大半年时间的教练,教小孩。我觉得,在跳水圈,不管当教练也好,当助理教练也好,还是做现在的工作,我都挺愿意的。
    至于为什么说我不是被动的承担了这个角色,是因为我尽管并不很清楚我自己的能力怎么样,但我觉得自己能够去干。至于能干到什么程度,这是想象不出来的。
    你觉得自己能够承担,那么这种自信来源于何处?因为在大家印象中,运动队尤其是国家队教练负责人这样的角色,都在训练上有丰富的积累,有值得骄傲的执教业绩。而你在这方面相对来说没有突出的表现。那么自信从哪里来?
    这跟性格有关系吧。从外表上看,我好象不是女强人的样子,但在性格上我是挺要强的。这个机会挺偶然的,也觉得挺顺其自然的。我说不清楚,也许就是机遇好吧。
    我觉得好象自己没有想过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比如怎么走上这个岗位的啊,我没有想过。我觉得就是自然的就这样子了。
    你的先生田秉毅是羽毛球队副总教练,比你介入队伍的管理工作要早几年,他在这方面给过你帮助吗?
    我们平时在家,也相互会说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他会提出他的看法。
    你当领队两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个过程中,你觉得最难做的是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挺难的。因为运动队的工作要用成绩来衡量,刚开始的时候,成绩要差一些。再加上重新组队,分组的问题比较困难,另外一些复杂的关系的处理也比较困难。
    刚开始分组的时候发愁了好几个月,主要是想怎么分才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而且没有争议,能让整个队伍马上练起来。分组如果没分好的话,可能就搞不下去,矛盾会很多,大家会不顺心。分组分得比较好,就这么比较顺利的走了下来。
    分组的时候,我想,每个组里至少要有一到两名高水平的运动员,这样教练才有积极性。他们会觉得尽管离家很远,很辛苦,但在跳水这个事业上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能够有收获。另外一方面考虑,如果分组时全部打乱的话,这个组也很难分得下去,所以基本上一些主要队员和主要教练以本省的组合为主。分组主要从这两个出发点去分的。
    当时,谭良德和钟少珍一个组,主要考虑谭良德年轻,有冲劲,但考虑问题有时不是很周到,钟教练年纪大些,在其他方面可以帮助他,这样搭配好一些。另外,刘恒林一个组,张挺一个组,吴国村一个组,胡恩勇一个组。后来谭良德因为其他一些原因离开了,就由钟教练带一个组,配一个助理教练。除了胡恩勇,其他几个教练都配了助理教练。
    你曾经跟随徐益明训练,退役后又在国家队作过教练,因此徐教练对队伍的管理方式你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了解。那么你是如何看待徐益明在作总教练阶段的工作?你在工作中如何吸取这些东西?
    徐教练带队的时候,比赛任务相对少一些,因此他在分组安排上,优秀运动员比较集中。这种方式的好处是训练和比赛都比较好安排,但缺陷是只能调动两三个教练的积极性。感觉整个国家队也都在练,但练起来比较被动。有些教练总感觉离家那么远,练起来没那么积极,对自己的要求也没那么高。在队伍的管理上、整体要求上也比较难一点。
    优秀运动员集中在一个组,好管理一些,在出国任务的安排,教练员的分配上就没那么复杂,没那么难。
    现在,因为中心在出国任务中教练员的名额上比较宽松,解决了这个问题。很少出现优秀选手出国比赛有些教练去,有些教练去不了的矛盾。基本上一线运动员出去比赛,他的教练都可以出去。比以前要好。这个问题一解决的话,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你没有直接带出过优秀运动员,你有没有因此感觉到某种压力?有没有教练因此对你的能力产生某种怀疑?
    应该会有的。尤其是一些有资历的教练会有这种想法,但我没听见有人对我讲过,只是从感觉上觉得是这样。有些教练在国家队干的时间比较长,以前承担的职位也比较重要一些,现在作为一个普通教练,简单的说,从心理平衡的角度来讲,他就有不平衡的地方。从管理上来说,他也会有想法,我觉得应该会有。
    你怎么看待这样的问题?
    我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特别重。反正就正常的走吧。你有想法,你也得按照这个要求走,至于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看我的,我没有过多的在这个方面想,至于我怎么要求的,大家一块去做到。
    跟省市之间也是有这个问题。在输送队员方面。刚开始组队的时候,你又没有成绩,对国家队的教练,有些省也不是那么了解。过去国家队带出运动员的一个是于芬,一个是吴国村,相对比较多一点,比较有名气一点。因此,不少人刚开始也不是那么信任你的。但是从我这方面来说,你不信任是你的事情,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我要做出东西来给你看。有些省市输出运动员有自己的想法,从我们来说,就是考虑怎么尽量能把工作做好,把运动员带出来。至于人家怎么想,我先不要去考虑这些东西,因为你考虑它也没有用。就是现在,人家也不是百分之百都佩服你,或者是觉得你的水平比他高。我觉得运动队里边有一个特点,当过运动员,当过教练的,而且是有一定成绩的人,他从来不会认为他带运动员比你差,他不会这样想的。这是运动队里最大的特点,不管是什么样的教练,他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并不亲手带队员,不过你是不是会通过一些方式让教练们感觉你是懂的,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明白?
    这是肯定的了。比如有时候在一些训练方法上,也并不是说我的水平比人家的高,有时候有些教练经常在看一个运动员,看多了就习以为常了,我在局外看的时候,反而会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啊。也不是说我就要指点人家,只是说作为一个尝试,提示一下。在训练计划上我不会干涉特别多。但是从整体的安排方面,比如在大赛之前,单双人的配合问题,训练的配合问题,都要把它定下来。
    你刚上任时,队伍情况不是很好,现在应该说情况不错。如果说要为这两种状况的转化找一个点,那么这个点应该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说从1998年9月份的国际泳联跳水大奖赛总决赛开始,这个队伍逐渐逐渐的好转了,李娜拿了女子10米台冠军,徐浩拿了男子三米板冠军。到了1999年1月的世界杯,整体实力都带起来了。
    现在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今年奥运会完了以后,才能真正的体现出你这两年的工作。跳水和别的项目不一样,大家对它的要求高一些,而且两届奥运会金牌都拿得比较多,所以以世界杯和世锦赛的成绩来衡量跳水队不够,必须要在奥运会上取得好成绩。
    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夺得三枚金牌之后,1997年,国家跳水队解散。担任了多年国家队总教练的徐益明到广州创建了"徐益明国际跳水学校",国家队前副总教练于芬调入清华大学,并在1998年初出任新建的清华跳水队总教练。这两位在中国跳水界成绩卓著的人物的新角色在媒介引起了强烈的关注。有一段时间,不少媒介有"国家队、清华队、徐益明国际跳水学校三足鼎立"的说法。对此,徐益明和于芬都予以否认,他们均认为,他们所带的队伍是俱乐部性质,目的是为中国跳水培养人才,绝非与国家队抗衡。不过,徐益明和于芬曾经的角色和他们在执教方面的实力,使不少人很容易对他们所带的队伍"另眼相看"。
    那么周继红又是怎么看待这两支队伍与国家队的关系呢?
    媒介有这种提法,是因为徐教练作过国家队总教练,他取得的成绩非常辉煌。从清华队的于芬来讲呢,她也带出了优秀运动员,像伏明霞。他们的个人能力都非常强。后来国家队重新成立,好象就形成了三块儿。不过我觉得"三足鼎立"其实是一个错觉。从我们国家竞技体育的体制来讲,很难有几足鼎立的情况,国家队才是代表国家的。清华大学成立跳水队,它也是俱乐部性质的。徐教练那个地方,要培养运动员的话,它也是俱乐部性质的。媒介这么炒作,可能是从不同的角度在说这件事。那两个地方带出运动员的话,也是代表中国。
    媒介这么宣传,会不会形成一种印象,就是这两个地方会跟国家队形成某种竞争,你有这种感觉吗?
    我倒没有这种感觉。国家队这个地方,它的所有队员都是来自各个省市的优秀选手。徐教练那里也好,清华也好,他们的队员也只能是代表中国出去比赛。至于国家队和这些地方的配合,我觉得关键的是人和人之间的配合,媒介的炒作对我们好象没多大的不利,就看有的人是怎么去想,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1998年1月,中国跳水队在世界锦标赛4个奥运会单人项目中一金未得。因为有1996年奥运会的辉煌,世锦赛失利引起诸多议论。舆论称:中国跳水跌入低谷。3月,在加拿大执教的前奥运会冠军高敏宣布复出。我曾到游泳中心就此进行相关采访。恰遇周继红。周继红明确表示她对报道高敏有看法。我说,关注高敏其实也是因为关注中国跳水,同时我们更关注目前在国家队辛勤训练的教练员和运动员,因此,我希望能接着采访跳水队。周继红婉言谢绝。再后来,又听到几位同行说起采访跳水队同样没能成功。那时,周继红刚刚担任国家队领队。
    感觉你对媒介的接触比较敏感,是担心媒介的声音影响队伍的工作吗?
    我倒不是说要妨碍人家的工作,或者说对人家的工作怎么样。这个队重新组成的时候,状况不是特别好。徐教练那边呢,对自己所处的状况不是特别满意,在言论上就发表得多一点。我也知道,其实徐教练的很多话不是针对我们的,不过有些话通过媒介发表出来对我们是有一些影响的,我是不希望这样。因为中国跳水当时状态不好,又没经验、没资历,人家很难相信你,在外界搞得太那个确实对我们工作不利。
    我自己的想法是觉得刚开始搞嘛,希望人家多一些支持,多一些理解,给我们一个宽松一点的环境吧。可能对我们的工作更好一点。要不有的东西太多,对我们的压力太大,不能集中思想去投入训练,感觉受到外界的干扰特别多。所以就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们,过去那些事情不要搞到我们身上来,让我们去想怎么能把这个队给搞起来,而不是把过去的一些东西翻出来,因为它已经成为历史了,就算有不满的话,也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了,不是吗?
    对高敏那件事的想法呢,是当时队里的经济环境不太好。高敏要的条件比较高,当时在队里的教练条件这么差,他们心理不平衡。我们从管理上来讲很难管理好。因为现在不像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中期,奉献精神比较多一点,金钱讲得少一些,那还无所谓一点。现在呢,不光精神上,金钱上也要跟得上,现在不是一个全讲奉献的环境了。队里如果要支持高敏复出,也要讲一定的条件,起码你要知道她达到了什么水平。如果你又不知道她达到了什么水平,就答应她的条件的话,那人家在队里干得这么辛苦心里就会不平衡。
    就算是了解了她的水平,她提出的条件有些方面也不能满足,想参加奥运会的话,也得要参加集训,有了双人之后,她的想法就更不现实了。我就给中心谈了这么几点。所以当时宣传高敏的时候,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好象也不太合适,所以我心里面挺不舒服。教练也挺有意见。有些教练就说,你走出去了,重新要回来叫爱国,那我们天天在国内没日没夜的干就不叫爱国了吗?
    从1999年济南的全国冠军赛开始,接连几次的全国比赛裁判的问题都引起了不少的议论。你可能也听到了一些。
    怎么说呢,我没有听到。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听到。我觉得作为跳水不仅仅是我们国家存在打分的问题,世界上也是存在着这个问题。1988年奥运会的时候,不是也出现过洛加尼斯拿第一,熊倪拿第二的那件事吗?因为面临奥运会,可能大家都把这个问题集中在我的身上,好象我影响了裁判似的。如果没有奥运会,比如说明年的全运会,这个问题也许更多呢!所以我不去想它,至于人家议论,那是避免不了的。每一场比赛,对裁判的问题都会有意见,也会有想法的,所以我倒无所谓。
    这些议论当中也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人。比如说肖海亮。大家很自然的就会想到他的父亲曾经是你的教练。你有没有想过避嫌?或者说根本就觉得没必要,让别人说去吧。
    这不仅是你作为记者的身份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们圈子里也有人跟我提出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他们呢?我说:如果说我要是因为肖海亮的父亲曾经是我的教练,我就要避嫌,那肖海亮干脆就不要练了,那我才能彻底的避嫌。
    或者你不当领队了。
    对,要不就我不干了,只有这两条路。当时不仅有人提到肖海亮的问题,还有伏明霞的问题,因为伏明霞毕竟是代表湖北嘛,我从小是在湖北长大的。有人说:肖海亮和伏明霞都是湖北的,你在这个问题上难处理。我说,这有什么难处理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觉得你要管那么多的话,也很难制止得了,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非得让人家的想法跟你一致也不大可能。一般我听一听就完了,不去想那么多。
    我一般把注意力集中在训练呀,比赛呀,其他的除了新闻我关心得多一点,其他就不怎么多想了。
    从新闻上来讲。刚开始我的反应敏感一点,后来队伍的情况好起来了,我就不是那么担心别人怎么说你了,就好多了。
    给我印象,你行事十分谨慎,没做成之前,不会公开一个目标,至少不会在别人眼前公开一个目标在那儿。
    是这样。
    其实你努力要达到的那个点很高,但你不会让别人看到,或者说即使告诉别人一个目标,那个点也比你实际上追求的目标要低。
    (笑)中国人嘛,都有一个习惯。如果你把你的目标说得比较高,最终没有达到,人家会说你吹牛啊,张狂啊。而且好多有经验的人也都告诉我,你说话千万要谨慎。
    在你这样的角色,会有压力,要处理很多复杂的关系。有人会问,你的物质生活挺优越,先生的事业也很发达,还有可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种更轻松悠闲的生活?
    人的想法不仅仅是要得到某种享受,而是应该更全面一点,什么东西都应该去经历一下,况且现在又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条件,应该去拼一把。很难说能达到什么成就,只能说尽量做得更好,尽量实现自己的目标。至于这中间有很多复杂的关系要去面对,要去处理,我觉得那是应该的,因为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复杂的,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能力去处理它。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从物质生活上来讲,我没有什么可发愁的,而且参加社会活动比较多,外表和形象上都比较注重,出去不是只代表自己,所以从穿着上比较注意。我在穿着上不是特别追求,现在更注重一些。物质享受根据人的经济实力,能在实力范围内达到的享受,当然是快乐的。像徐教练对生活方面就不是很追求,他是个在生活上很随意的一个人。
    如果给你自己目前的生活打分的话,你会打多少分?
    我没有想过对目前的生活满意还是不满意。每个人对自己的生活环境、生活节奏和想达到的层次都是不同的,关键看各人怎么想。我觉得我还属于正常吧。
    生活就是不断的面对问题,解决了一个,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就像你带一个运动员,不会是看到他每一天都是进步,你可能解决他的技术能力了,他思想上又出现了问题,你又要给他做思想工作。
    烦心的事情不是没有,我也有过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但我认为都是正常的,这么大一个队伍,肯定会碰到很多问题,不能说一碰到问题就喊苦喊累。因为你喊了也得去做。
    把自己不可掌握的因素抛开,有没有给自己的角色一个限期?
    我没有想过,我这人可能跟好多人不一样。我从来不去设计,我觉得好多东西都是顺其自然的。因为很难去设想,有人说"计划没有变化快",确实是这样的。这个角色我刚开始做,好多东西没有考虑,先把这届奥运会搞完。我觉得我生活是比较现实的。
    你在乎这个职务吗?
    我谈不上在乎,也谈不上不在乎。只是说如果有个好的环境-我所指的环境是整体的,不光是说跳水队的环境-只要是一个我能应付得来的环境,心情愉快,我就希望能去干。如果我应付不来,或者心情很糟糕,也许我不会去干。
    有没有想过自己带几个队员。
    没准呀,我觉得当教练也挺好的,真的。如果现在回过头来当教练,虽然在工作上单一一点,但枝节的东西少多了,比较单纯,也挺好的。像田秉毅,虽然是副总教练,但在自己组的训练上投入比较多,能带出自己的队员,拿奥运会金牌,就是好事情。在运动队来讲,能拿好成绩,才是真的。
    曾经听你说起,你的性格这些年有一些变化。
    我当运动员和刚当教练的时候,实际上性格没有现在这么好。对人对事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脾气比较倔强,而且比较固执,加上以前有成绩,比较傲气一些,接人待物、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不是很礼貌,比较硬邦邦的。人也小一些,对外应付的能力比较差,不懂得怎么去处社会。后来我也出去过一段时间,跑一跑,接触外面的社会,给我的改变挺多的。1996年,对我人生来讲,有一种触动。人家尊重你,还要看你怎么为人怎么处事,不能让人觉得你傲气,时间长了,人家会觉得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尊重他,他可能更不尊重你。
    那段经历,给我现在当领队打了很好的基础。如果没有那一段,可能我今天不会这样的。通过那一年,我觉得人和人之间应该平和对待。如果你有了成绩,更谦虚一些,很多事情可能就更容易一些。
    我觉得我性格挺好的,没觉得有什么大的缺陷。当然我不知道人家怎么看我的。相对来说,跟男人比,女人心胸可能更狭窄,想的东西比较细。
    有人喜欢用"理性"和"感性"分类,你属于哪一类?
    我一般不是说不想后果,但把后果想多了,你不一定敢做。当然全面的工作你肯定要想好,但不能想太多的结果,否则会妨碍你做事情。做一件事情之前,我会去想怎么样去处理,处理的过程中大概会遇到什么问题,怎么去对付,结果也会想一点,但不会想太多。
    其实我很少跟人这么聊,很多东西我都没去想。
    有人把事业当乐趣,有人当责任,你是当什么?
    都有。跳水毕竟是一个曾经很优秀的队伍,如果带不好,不光是我个人很没有面子,我也不愿意很多人因为我没做好,受到批评。说到我对这个队的责任,应该说我对领导考虑得相对多一点,至于外界社会上对我的要求、期望反而考虑得少一些。
    你是一个回到家就能把很多烦恼抛开的人吗?
    我不行。遇到烦心的事情,回到家里也不会完全放下。我的方式是把事情完全做完,解决了。
    如果解决不了呢?
    那就想办法去解决。
    我不会因为别人误解我而烦恼。我不会把它想特别长时间。
    你的朋友多吗?
    我的朋友不多。我很少通过聊天来排遣烦心的事情,我属于外柔内刚那种的。我的性格挺要强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那种特别排遣不开的事情,可能还没有碰到吧。也有解决不了的事,但你不可能百分之百的事都能解决,解决不了,过了也就过了。
    可以一起聊聊天的朋友,互相支持鼓励鼓励啊,也不少。但特别知心的就很少了,每个人我想都是这样的吧。
    和队里教练的关系怎么样?
    我把他们当作普通的朋友,没有特别怎么样,平时聊聊天也都挺好的。我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开会的时候说,下面也可以问问呀,聊聊呀,比较随意。只是在工作中,自然会有一些教练组成一个核心。我跟几个骨干教练还是工作上的关系更多一些。
    在人才济济的中国跳水界,许多世界一流运动员也只能遥望奥运,难圆梦想。有没有可能通过另一些方式给他们一些弥补?
    这就是竞技体育的残酷。从心理上来讲是这样,但是从体育来讲,你就是说弥补,怎么样弥补对他来讲都是不够的。包括对梁小桥(1999年世界杯女子三米板冠军,在悉尼奥运选拔赛上落选。)那样的运动员,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我们都是从运动员练过来的。我们那时候也是有竞争的,当时有人问我,如果你去不了奥运会怎么想?我说我要是去不了我就不练了。他说,你不练怎么行?你还小,要好好练。我说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我是有这种亲身体验的。
    那现在也有队员是这种处境,这种想法,你通过什么方式说服他们?
    跟他们说嘛,年龄小,还有机会。每个运动员能参加一次奥运会是幸运的,能参加大赛和其他比赛也是一样的。而且你已经练到这种程度了,你不可能放弃。如果放弃它,干别的,你从头再来的话,更困难了。
    当然我心里也难受。但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弥补,你说用什么办法弥补?也许这是他一生中的遗憾,但这是现实的问题,你没有办法。
    总觉得像王睿这样的队员,特别可惜,两届全运会的金牌都拿了,但是没有赶上一次奥运会。
    人啊,有时候你必须要赶上那趟车。赶不上一趟,你就趟趟都赶不上。就说王睿吧,1997年世界杯多好的机会啊,她没拿到冠军,只拿了女子跳台第二。1998年世界锦标赛的时候应该轮到她,她是国内当时最强的,但她那时腰又不行,没去成。蔡玉燕以候补的身份去了,结果她也没拿成。1999年世界杯,蔡玉燕也受伤了,没去世界杯,桑雪赶上了,结果桑雪拿了冠军。今年世界杯,蔡玉燕又没拿,李娜得了冠军。真的,有的时候我觉得这好象就是命。就差那么一点点。但是回过头说,还是跟动作的实力有关系。
    你当时就属于那种既有实力又"踩上了点"的运动员,对吗?
    我当时训练特别刻苦。一堂课,一个动作跳不好,我就不换。我的身体能力也差,就是协调性好,水花压得好,难度小一些。一般来讲,在关键的场次比较幸运,拿下来了,赶上了车。1982年世锦赛,我虽然也没跳好,拿了第三,但那也是当时中国队的最好成绩了,1983年世界杯,陈肖霞没拿,我拿了第一,1984年我又拿奥运会第一,我的点踏得特别好。
    现在的运动员,像我那样的不多,特别"要"的意识不像以前的运动员那么强。但是身体条件比我们过去都好了很多。
    你个人喜欢什么类型的运动员?
    李娜那样的运动员在性格上是比较突出的那种。她对什么东西都可以不管,就是训练,练不好就发愁,心里就不舒服,没有过多的私心杂念,没有过多的想法。有的运动员想法就比较多一点。
    作为领队,你希望与什么类型的教练合作?
    从业务上来讲,能力比较强,踏踏实实,安心于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工作。而且作为一个国家队教练,不能只把自己省的运动员带好,而是要站在国家队的角度,分给你的运动员,你都要想办法把他带好。有些教练他有时候相对来说,对别的省的运动员没那么精心。谁都有性格,但起码应该能商量,能沟通。你有你的性格,但不能说你什么你都不听,你该听的时候还是要听,该服从还是要服从。
    管理这支队伍,最难处理的是些什么事情?
    到现在,还好。比较难一点的,就是总是担心有的省里的运动员没带好。有些运动员在省里是宝贝,但在这里可能是二线,省里希望他能往上走。我怕没把一些运动员带好,有的省里面会有一些想法,人家不会公开的去说你,但从我来讲,就会有一种自责。
    像有些运动员交给我们,结果受伤了。虽说受伤也很难讲就完全是我们的原因,但毕竟是在我们管理他的期间受的伤,我心里就会自责,感觉对不起人家。
    在面对一些大赛派什么选手去参赛的问题上是不是也有难处理的地方?比如说1999年世界杯,队里最初考虑让熊倪参赛,但后来有教练提出他自1997年全运会后一直没参加过比赛,对其参赛资格提出疑问。最终熊倪没去成,当时的反响也很大。
    竞争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办法的。当时熊倪恢复得不错,在1996年奥运会上又有金牌的成绩,当时跳水队是重组后第一次参加世界大赛,总希望能有所突破,所以想让熊倪去尝试一下的想法比较强烈,也希望能得到配合,但没有实现这个想法。当时我对媒介讲,熊倪没去,这是公平竞争。但这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说心里话,这不是说给熊倪一个机会,而是给我一个机会,给我来尝试一下有没有突破的机会。现在可以坦白的这么说,但当时不行。现在有些东西是一样的道理,过了奥运会,现在不能说的有些东西也可以说了。
    1998年出任国家跳水队领队,谁都明白2000年悉尼奥运会在周继红心目中的分量。悉尼奥运会跳水前三项角逐中国队一金未得。其中男子双人跳台和女子单人跳台此前都在夺标的计划之列。尤其是女子跳台,两位世界杯冠军李娜和桑雪实力超群,但均因重大失误而将金牌让出。自周继红1984年洛杉矶夺冠之后,中国跳水蝉联了四届奥运会金牌的王牌项目就此失手。旁人恐怕很难想象周继红在那几天中复杂的心情,熊倪夺得男子跳板金牌后周继红搂住熊倪放声痛哭的情形让人感觉得到她内心所承载的压力。
    悉尼的五枚金牌对周继红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结局。不过,也有人说,熊倪、伏明霞,包括肖海亮、田亮,实际上都属于徐益明任总教练时栽培起来的选手。尤其是前三位选手,坚持到下届奥运会的可能性显然很小。以周继红的性格,她会有一种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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