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冰雹打翻马驮子

  冰雹打翻马驮子, 运输员抢险悬岩边!那是我们快到昌都前翻甲皮拉山发生的 事,说起来还真有点悬乎,令人后怕!

  甲皮拉山虽然高接云天, 但它却比较单薄瘦削,不像雀儿山那么魁伟庞大,爬 起来给人心理上的压力也要小一些。 开始爬山时,天朗气清,不冷也不热,同志们 个个精神头十足, 走起路来脚底生风,似乎一口气就能把这座仅次于雀儿山的高山 踩到脚下。 受大伙乐观情绪的感染,我牵着驮文件的大白马爬到半山腰,还觉得并 不怎么累,精神的力量真大!

  大休息的时候, 大家说说笑笑,气氛活跃。那边,不知怎么搞的,宣传部文娱 活动积极分子、 在雀儿山说刮哒板的“快板陈”又跟摇机员小张打起嘴仗来了。这 两个同志很有意思, “快板陈”人高马大,是江北来的老同志,小张身材瘦小,是 去年春天才在四川参军的新兵, 但俩人很要好。小张喜欢“快板陈”对革命忠心耿 耿, 对同志坦诚热情;“快板陈”也喜欢小张机灵好胜,进步快,像对待小弟弟一 样的关心他。 俩人经常爱打嘴仗,闹着玩,有时,遇到小张过分淘气,“快板陈” 也就要拿出老大哥的架势去拧他的耳朵。 看见他俩那股亲热劲,我深感革命大家庭 中的温暖。 那时,真的是为了一个革命目标,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汇聚到一起,就像 一家人一样。 在这雪山半腰,他俩是怎么开始打嘴仗的?起先我没注意,等我注意 听的时候, 只听小张那略带稚气的声音说,“数就数呗,我看没啥了不起,第一大 的雀儿山早过来了, 第二大的甲皮拉山也快爬一半了。就说从昌都到拉萨吧,至多 也不过十七八座大山, 还不满二十这个整数哩。管它啥子山,大雪山,大冰山,加 上喜马拉雅山; 管它多陡多险,多大多高,统统的没得我的这个高。”他抬起脚, 朝“快板陈”晃了晃。

  “嗬! 小小人儿口气倒挺大,坐着说话不腰疼!只怕真遇到风雪天翻大雪山, 看你还不眼泪鼻涕一起流,摔马趴、翻跟斗,得求俺把你背上去咧。”

  “哈哈! 笑话笑话,我求你背上去,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喽!”小张朝“快板 陈” 顽皮地挤挤眼,“光凭个子大管啥用?个子大正好招风。翻大雪山遇到狂风一 吹,你才会跟稻草人一样,被吹得打转转、翻跟斗,得求我保护你哩!”说着说着, 小张得意忘形了,忍不住又冒出一句,“孙悟空原本个子小,猪八戒才是大块头嘛。 ”情知说漏了嘴,小张赶快捂住自己的耳朵。

  “快板陈” 这回既没有去拧小张的耳朵,也没有生气,他自己也禁不住咧着嘴 笑了。 接着,他敛住笑容对小张说,“不要煮熟的鸭子嘴壳硬,咱们比试比试,谁 是英雄好汉,谁是稀泥软蛋,雪山顶上见。”

  “要得!”小张立马冲“快板陈”伸过手去,“来!拍个巴掌”

  众人一起为他俩叫好!

  休息中, 运输员老于抓紧时间给驮载宣传部机要文件的马匹整理好鞍驮后,又 过来把我牵的大白马的肚带重新刹紧, 驮子扶正。

  忙活了一阵,老于才坐在我的旁边休息。刚坐下不一会儿,我见他又眯起眼睛, 不住朝天上东瞅西瞅。 问他看什么?他指着天上流动的云彩说,白云朝西跑,必定 起风暴! 接着又叫我看天边那些灰褐色的鱼鳞状云带,说鱼鳞天,大风颠!老于解 释他老家的农谚是这么说的, 不一定符合西藏的天气情况,他叫我后半晌翻山如果 遇上风暴时,要把马缰绳拉短些,拉紧些 ,沉住气,莫慌张,千万别让大白马受惊。 当时, 我看天气还好好的,未必就会有大风暴,但对老于的关怀,还是打心眼里感 激。

  老于家乡的农谚说对了, 队伍继续出发不久,天空逐渐阴黯下来,明晃晃的太 阳, 变成了一个朦胧的乳白色光寰,冷冷地挂在东北角的冰峰肩胛上。转瞬间,不 知从哪里涌来团团乌云, 聚集在甲皮拉山上空,乌云越积越厚,颜色越来越浓,不 一会儿, 我们的头顶上就像罩了一张硕大的黑牦牛皮,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这情 景, 激发了“老表”周和“阿拉”李的诗性,她俩一边喘息着爬山,一边断断续续 地吟诵起高尔基的《海燕》:

        白蒙蒙的海面上头,
        风儿在收集着阴云,
        在阴云和海的中间,
        得意洋洋地掠过了海燕,
        好像深黑色的闪电.....
        波浪在唱着,在冲上去,
        迎着高处的雷声. ....
        暴风雨快要来了!

  吟诵到这里, 俩人一齐举起双臂, 激昂地喊道: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暴风雨中的海燕姑娘们,你们别把宝贵的东西丢在高山上了!”我冲她俩叫道。

  “什么宝贵的东西丢在高山上了? ”她俩不解地问。

  “迎接考验的勇气、 蔑视困难的豪情、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这还不是宝贵的 东西!”

  我的话音刚落, 突然一阵疾风刮来,紧接着又咔嚓嚓打了个响雷。风是雨头, 雷助雹威! 在这风雷滚滚,天昏地暗之间,哗喇喇一阵暴响,豆大的冰雹劈头盖脑 地打将下来, 顿时,满山满谷仿佛千军万马在驰骋咆哮,我的脖子和耳朵被打得火 辣辣的疼,大白马也被打得不住歪脖缩头,我连忙转过身去护住它。

  这时, 该死的“川妹子”田,竟把打菜的铝盆顶在头上,还自以为找到了遮挡 冰雹的新招哩。 谁知这下可好,冰雹打得铝盆发出刺耳的响声,我牵的大白马受惊 了, 猛地朝前一窜,驮子把我撞了个趔趄,跟着碰到那边的岩石上,一歪,翻了! 边上就是悬崖深谷。 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从我身后窜出一个人来,几个箭步扑向悬 崖边,用身子挡住了翻滚的驮子,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运输员老于。他撑在悬崖边, 左肩顶着马驮子,右脚蹬住一块倾斜的岩石,一动不动。好险啊!

  冰雹是个炮仗脾气, 来得凶去得快,轰闹一阵子也就了无声无息了。不过,山 道上铺了一层冰渣子,走起来打滑,一不小心,就要摔跤。

  之字形山道在冰雪斜坡上绕来绕去, 有的地段,前面的人几乎是从后面的人的 头顶上踩过去的。 山道陡滑,我小心翼翼地低头看路,无暇他顾。走着走着,冷不 防从斜上方滚下一个人来, 把我吓了一跳,也没看清是谁。滚落下来的人正好停在 摇机员小张的脚跟前。他连忙搀扶起来一看,原来竟是“快板陈”,真是冤家路窄! 小张忍不住嘻嘻地笑了: “报应!报应!刚才休息时,你还耍笑我到雪山顶上要摔 跤翻跟斗, 这倒好,还没到山顶,你倒挺积极的先翻起跟斗来喽!”“快板陈”哭 笑不得, 只好虚晃一枪,“人有失足,马有漏蹄嘛,别笑别笑,小兵拉子哪儿学来 的油嘴滑舌?”

  我在一旁直乐,没留心脚下一滑,差点也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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