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首页 > 国家地理 > 国家地理报道


美丽却很脆弱——初探可可西里见闻
07.03 09:41


    站在海拔4767米的昆仑山口,我终于尝到高原反应的滋味了。那种感觉像是晕船,但大地并没有摇摆。不想说话,心里却快乐地想:世界屋脊,我终于来了!
   
    戈壁滩上的红柳
   
    三菱越野车很快把西宁抛在脑后,驶上直奔格尔木的109国道一路西行而去。格尔木是青海省第二大城市,也是去可可西里的必经之路。从西宁到格尔木的公路有两条,分别从柴达木盆地的南北边缘经过。我们选择了走南线,这条路虽然有些路段在整修扩建,但路程较短,如果不间断大概需要十二小时。
   
    沿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茫茫的戈壁滩。这里除了零星的白刺、红柳、沙拐枣、沙棘等极耐旱的植物,几乎望不到什么绿色。尽管已进入夏季,但不时突如其来的风沙还是让人想到春天的北京城。
   
    同行的青海省林业局副局长郑杰介绍说,柴达木盆地自然环境比较恶劣,而人为的因素又加重了这一趋势。他说,六、七十年代大量知识青年来到青海搞生产建设,许多地方违背自然规律把原生植被破坏掉,开垦成农田,加之过去修青藏公路时没有考虑环保要求,大量野生植物被连根拔起作为燃料烧掉,因此这里的生态环境在近二、三十年里恶化得非常快。
   
    望着戈壁滩上稀稀落落的不及人膝的红柳,郑杰遗憾地说,红柳被称作“地下森林”,其根系比地面上的植株要大得多,六、七十年代这里的红柳有一两人高,庞大的根系固沙效果非常好,后来终于禁不住人们的大肆破坏而日渐稀少,土地的沙化程度也就越来越高。
   
    郑还举了个例子:黄南州北部的尖扎县,地处黄河和隆务河谷地,气候温和,本是青海省东部农业区的一部分,但就是这个县一些农民已经连续8年没有收成了,许多农民不得不外出打工。为什么?植被破坏引起的一系列反应,导致干旱无水,只能广种薄收。还有,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被称作“万里黄河第一县”,现在全县天然牧场中至少七成以上已属重度沙化。由于牧草稀少,每年冬季到来,全县四成以上牧户被迫弃家出走,出现了“乞牧”现象。
   
    这两年,西部地区大搞退耕还林还草,政策得到了广大农民和牧民的拥护,有的农牧民还因为分到的退还指标少而有意见,甚至想“走后门”争取多搞点指标。因为这里人少地多气候干旱,种地本来就投入多回报少,而退耕还林还草,不但能得到国家的钱粮补贴,付出的劳动成本也比过去少,何乐而不为?
   
    格尔木的胡杨林
   
    格尔木,蒙古语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由柴达木盆地中南部和青海省西南隅唐古拉山区两块互不相连的辖区组成,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和交通枢纽。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就设在格尔木。
   
    格尔木市年降水量只有40毫米,属极端干旱地区,但我到这里的前几天当地刚刚下了几场雨,一些地方还发生了洪涝,速生杨等树木显得枝繁叶茂,附近兵团农场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更是让人感到戈壁绿洲的欣欣向荣。
   
    离市区约一半小时左右车程的地方,有片青海唯一的天然胡杨林,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胡杨林。就是这种许多文学作品里歌颂过的胡杨林,其实在西北许多地方都只能见到干死的,而这片林子长得郁郁葱葱。可以想象,汽车从乱蓬蓬的红柳沙包中七拐八扭颠簸半天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豁然开朗的鲜明的绿色是什么样的感觉。何况,还有一条叫拖拉海的从沙地中流淌出来的河流,划着美妙的曲线绕过树林。
   
    尽管这1700亩胡杨林被认定为省级自然保护区,但林业局并没有专门的管护经费,因此,护林人在这片胡杨林边上搭起了三座蒙古包,供城里人闲暇时消谴,以赚些生活费用。这是西部地区生态保护中更为困难的非自然因素。
   
    野生动物危机
   
   保护区管理局座落在格尔木城郊,是一座两层的简易小楼,兼为办公和宿舍之用。在管理局的仓库里,我终于看到了藏羚羊的皮毛和角。堆成小山似的皮毛、头骨,全都是从盗猎者手中缴获来的。藏羚羊肉不好吃皮毛也难加工,为什么惨遭如此厄运?原来,藏羚羊身上的一层细小绒毛是盗猎者的目标。用其绒毛加工成的“沙图什”(一种披肩),能卖二到四万美元!这种披肩既暖且轻,能从指环中穿过去,历来就为西方上流社会所青睐。
   
    青藏高原遭受生存危机的野生动物并非只有藏羚羊一种。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期,青海省总共生产了近4000万张野生动物的皮张,按现在的全省人口计,每人平均近8张皮子!
   
    半个世纪以来,青海出现过四次大规模猎捕野生动物的时期:一是解放初,国家结束内战进入经济建设时期,野生动物皮毛成为青海重要的外贸出口物资;二是六十年代初,自然灾害导致粮荒,群众大量猎捕野生动物果腹,青海湖的湟鱼也起了大作用;三是“文革”期间,由于生活水平不高,各单位几乎都成立了打猎队以改善伙食;四是八十年代至今,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驱使下,偷猎者对野生动物实施全方位的疯狂捕杀。1985年前全省的麝有七、八万只,现在已基本绝迹。
   
    青海省林业局副局长、多年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郑杰细数到,1982到1986年大肆捕麝,1985年到1989年白唇鹿和马鹿遭殃,1990年开始打雪豹和狐狸,1993年以来则是藏羚羊。现在,由于打击偷猎藏羚羊的力度加强了,偷猎者又把目光集中到藏野驴身上。
   
    郑说,像青海这样一个每年政府财政收入只有20多亿元、纯属“吃饭财政”的西部穷省,经济投入、社会保障、发展教育等方方面面都需要钱,想要加大保护野生动物的投入,难度可想而知。比如可可西里保护区,有时候管理人员巡山时的汽油都难以保障,还得经常向附近单位“化缘”……
   
    天路上的生机
   
    李白入川时曾感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实最难走的是进藏之路。公元641年文成公主入藏和亲,从长安经青海入藏就走了半年多。1952年,西藏工委几位负责人进京开会,是绕道印度加尔各答上船到上海再转乘火车到北京。现在,这条穿越世界屋脊的青藏公路几经改造后已经成为柏油路面的坦途,从格尔木到拉萨,也只需要两天时间了。
   
    沿着这条路从格尔木出发到昆仑山口约200公里,海拔升高了2000米,达到4767米。以此为标志,我走上真正的世界屋脊。这里本有一块刻着“昆仑山口海拔四千七百六十七米”的石碑,但去年11月这里的一场8.1级地震齐刷刷把石碑上半截震断了,只留下“山口七百六十七米”字样。
   
    世界屋脊高寒缺氧,空气稀薄,仅有冬夏两季,绝非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我的心脏在这里很容易就跳到了每分钟上百次。但就在这里,我却看到了一片生机:内地进藏物资的85%都经这条路运入西藏,繁忙的青藏公路上平均每分钟过一辆车。由于川藏、滇藏线时常塌方,难以保证正常通车,青藏线上时常能看到从成都、重庆到拉萨的长途汽车。沿公路附近是青藏铁路的施工现场,北至黑龙江、南到广东省,西及新疆,我粗略数了数大概有近二十个省份的施工车辆忙碌着。
   
    最令人佩服的是一些开在路边的川菜馆。尽管在这里面条永远煮不烂、开水只有不到80度,但他们的到来使司机和筑路工人们在半小时内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随着大批铁路工人的到来,一些“湘妹发廊”、“洗脚房”也开到世界屋脊上。西大滩等地,现在已被当地人称为“小香港”。
   
    青藏铁路号称要修成“环保铁路”,沿线也时常看到十分鲜亮的巨大的环保标语牌,但大批人马的到来仍使我为这里脆弱的生态感到担忧。在西大滩、不冻泉等地,公路两旁的生活垃圾、废塑料袋、玻璃瓶随地可见,公路边的河水也不那么清澈见底了。人员的增加无疑也加大了用水、燃料等的耗费。而青藏公路西侧是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东侧则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两大保护区难保不受其影响。
   
    保护站之争
   
    可可西里是中国野生动物聚集数量最大的地区,也是最大的无人区和保持最佳原始自然状态的地区,平均海拔4600米,区内有102种青藏高原特有种,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有野牦牛、藏野驴、藏羚羊、雪豹、白唇鹿、金雕等。
   
    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下设五个保护站:不冻泉保护站、楚玛尔河保护站、五道梁保护站、沱沱河保护站和卓乃湖保护站。其中,五道梁保护站气候最为恶劣,被称作青藏线上的“鬼门关”。虽然五道梁的海拔只有4700多米,但地势凹陷,空气流通不畅,空气中的含氧量仅为正常含量的40%。曾经有句顺口溜说:“五道梁冻死狼,一边阴来一边阳,到了五道梁,哭着喊爹娘!”有很多人到了五道梁因高原反应而引发脑水肿、肺水肿而死。
   
    五道梁保护站的工作人员驻地只是几顶帐篷。他们告诉我,内地四季中的天气变化,五道梁一天内就能碰到。早上是晴天,马上就会转阴,上午下暴雨中午降冰雹,下午飘大雪,晚上狂风怒号。一名驻扎在这里的解放军士兵曾在日记里这样写:“今天下了五场雨、三场雪、二场雹子……”
   
    提起可可西里,容易想到过去众多媒介大为宣传的传奇英雄般的“野牦牛队”,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支既没有资金又没有装备全靠对环保事业的崇高追求而奉献青春的壮士,但随着“野牦牛队”的解散人们才看到了英雄形象的另一面:与查获盗猎分子600人、缴获藏羚羊皮近9000张的辉煌战绩并存的是,近7000张藏羚羊皮不知去向。
   
    在这支队伍2000年底并入管理局之前,可可西里存在多头管理的混乱局面。1997年管理局成立之后,“野牦牛队”并没有及时撤并,各方都继续行使对可可西里的管理权。挖金、采矿、捞卤虫的狂潮在这段混乱时期特别肆虐。西部工委撤消、野牦牛队并入后,可可西里实行统一管理和禁采封育,生态破坏的现象有明显遏制。
   
    另一个想说明的是保护区里的索南达杰保护站。它由民间环保组织“绿色江河”设立,是中国第一个民间自然保护站,多年来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与政府设立的保护区管理局所属五个保护站不同的是,索南达杰保护站并没有执法权,双方平时也不相往来。
   
    志愿者江艳莲告诉我,可可西里的环境保护事业受到了海内外的广泛关注,但日常环境保护和反盗猎的工作是管理局在做,不过管理局拥有的社会资源不多、社会支持少,索南达杰保护站则与其相反。如果绿色江河能和管理局携起手是再好不过的了。既然都是为了环保事业,双方为什么不能互通有无、相互配合?有人分析其原因与当年野牦牛队那段历史有关。野牦牛队与国内的“自然之友”、“绿色江河”等民间环保组织关系密切,而这支队伍存在的最后几年与保护区管理局的关系又弄得很僵。现在,索南达杰保护站的存在被认为只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像保护婴儿一样保护可可西里”
   
    藏羚羊的保护是可可西里最突出的问题,现在可可西里管理局依然被反盗猎牵扯了大部分精力,但藏羚羊只是可可西里生态链中的一环,还有一些很严峻的生态破坏现象值得重视。比如,可可西里草场越来越厉害的沙化现象让人触目惊心。
   
    管理局局长才嘎告诉我,从十多年前开始,数十万人非法进入保护区采金、挖矿,所到之处是车子辗过的痕迹,深翻过的河道,裸露的草场沙石,失去植被保护的沙土被大风随意带走,风在搬移沙石的同时又掩埋更多的草场,形成更多的沙丘,造成毁灭性的恶性循环。
   
    沙化直接导致鼠害肆虐。随便站在一片草地上,我就发现了周围大大小小十多个鼠洞。按照专家观点,在困难的生存条件下,老鼠为维持种群,繁殖速度会更快。这样,越是沙化的地方老鼠洞越多,而大量老鼠又加剧了沙化程度,这又是一个恶性循环。
   
    可可西里保护区主要植被是高寒草原和高寒荒漠草原,这种植被再生能力极弱,一旦被毁坏,很难恢复。环保人士说,减少对脆弱的可可西里生态环境影响的办法,一是对过去淘金挖矿所造成的沙土外翻进行回填,恢复河道原状。但是需要回填的面积太大了,以可可西里管理局现有的力量做不到。另一个就是尽量减少人类活动。
   
    临别时,一位志愿者委托我向所有关心可可西里的人们转达一个希望:“像保护婴儿一样保护可可西里,因为她的美丽还很脆弱。”(记者董峻)
  


发表评论 


责编:王卉 来源:新华网




中国中央电视台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