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


    办公室里开玩笑说,史岩老师现在号称是中国大陆娼妓知识最丰富的编导。这全要归功于他正在制作的片子《荡涤尘埃》。这部纪录片讲述的是共和国成立之初改造妓女的故事。

    我一开始想巴结史老师的时候,还是夏日炎炎的天气。我想跟着他学习几招做片子的技巧,所以积极地帮助他联系一次拍摄。听说是CCTV要拍片子,人家先是很积极的呼应我的要求,然后热情地问,这是个什么片子?待我老实巴交地交待,这是关于改造妓女的,对方马上表示,要向领导"请示请示","这样的"题材,"会不会让人对我们公司产生什么误解?"我坚决表示,"不会不会不会,历史和现实怎能混淆",可是他已经断断不肯信任我了。史老师痛心疾首,谆谆告诫我"招摇撞骗"的作用,我明白自己闯下了大祸,懊悔得要命,这一记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从此见了他心里总有夹着尾巴的狼狈。

    片子前期拍摄完了,我想一定故事不少,所以缠着史总编导,让他给讲两个。结果,他黑着脸,紧锁双眉,苦难深重的样子,让我想起他前段联系采访屡遭挫折的时候,总在办公室里发誓,再也不做历史片了,在哪儿都不招人待见,想当初,给中组部做片子的时候是何等风光的,--别人就从旁说,是啊,咱们也曾阔过,--说笑完了,他就默默地去玩会子五子小球的游戏,要知道,这部片子完工,还有一个历史的选题在等着他呢!

    史老师一看到我,就做出深思熟虑的神态,末了总说,没什么好说的;实在拗不过了,只好指派一位编导李晋雄老师对付我。这部片子的两位分集编导都是"娘子军",用意是为了便于同采访对象交流。这位李老师,给我的印象是有段时间她手上老缠着纱布,象个伤员,在机房里忙来忙去。原来是因为拍片的时候,出了点小事故。后来,后期编辑的时候,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那是她的丈夫,夫妻二人在编辑机前轮番上阵,十分敬业。

    李老师是讲故事的好手。她告诉我,有一次,一位采访对象是解放前搞行侦的,老太太人很精明,对万事万物还保留着高度的职业敏感。采访她的时候,跟她讲好,在什么地点拍摄、采访什么题目,但是后来拍的时候,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在原定的地点,提问的顺序也与约定的不一致,加之当时一看见各种灯光照着她(采访需布光),老太太虽没说什么,心里却起了很大的疑惑。她接收完采访后,当天晚上就感到有些问题需要确认,打电话过来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得看看工作证、介绍信。由于是晚上,李老师就好生安慰她,说明天一定让您给看看。但是,李老师心里是没底气的,因为她的工作证不是中央台的,她自己是在山西台工作;而本片唯一正宗的"中央军"史岩当时在外地拍摄,如何证明这是中央台的片子显然是一个问题。至于介绍信,她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了一张,她松了一口气,明天总不至于太难看。

    突突的心刚平静下来,老太太又打电话来说,忘了问,那个小伙子(采访时的联系人)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到底毕业了没有?李老师这回彻底蒙了,坏了,大家第一次合作,也不相熟,只知他是博士,到底是否毕业,我也不知道呀!可是照直说,老太太必定不理解,哪有同事不相熟的!李老师只好说,明天让他给您送介绍信,过来,您就知道了。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就来电话催,李老师答曰刚想派人给她送过去,老太太火急火爎地说,不用不用,我已经到了地铁了!这场"信任危机"当然后来是解决了,可是,它让人痛切地感觉到,失去了信任的世界与地狱也没什么两样。

    还有一位采访对象,是一位老京剧剧作家,他对于别人问自己的相关情况十分反感,只说:我是剧作家!就不多介绍了。拍摄完采访,他问道,我可否再讲几句?李老师当然说可以,他遂神色一凛,对着摄像机说:中央台的同志们工作十分辛苦,嗳,都很好,就是有一点,对历史(据听众理解,应该是"我的历史")不太了解,这是应当加强的。历史知识是很重要的,以史为鉴嘛!其时感着冒、正庆幸完成任务的摄像只好不言不语,听了一堂历史课。

    片中还采访了贺敬之的夫人柯岩。她的诗歌被收进过中学教材,所以大家对她印象很亲切。老人虽然和蔼,但是聊过一番后,出语惊人:你们可算是做了点正经事!大家愕然,难道有什么"老底"被她掌握了。她接着解释,我看你们平时播的那些个电视节目,什么笑傲江湖、让爱作主,都是些不务正业!好好儿的弄些历史的东西,比那些强多少!大家只好讪讪地笑了--不能解释说,那是"他们"做的,这是"我们"做的,谁让大家打的是一个牌子呢。

    片子尚未完成,已经有媒体闻风而至,要求采访。从初夏,到酷暑,到秋天来临,史老师尝尽个中甘苦,他脖子一梗,对记者说,别急,看电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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