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你去吹吹风


    有一部法国电影叫《云那边》,片中的女主人公充满诗意地说:我们劳碌奔波,以致失去了灵魂,应该停下来等一等。

    等什么呢?

    她说:等待我们以为无用的芝麻绿豆。

    然而身陷江湖的现代人怎能有空关注这种杞人忧天式的顿悟呢?“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柳永尚可以买醉,但不再天真的后人们岂是一个醉字了得!

    不过,在商业气氛遮天蔽日的香港,居然有个张学友唱出了商业娱乐之外的向往:想和你一起去吹吹风。如此简单,又如此让人怦然心动。只是,喧嚣里的静穆来得如同海市蜃楼。时间总在执鞭如影随行,鞭促人们匆匆忙忙地上岗下岗,享受快餐,速配爱情,乘着磁浮列车心急如焚地要奔信息高速公路去分一块蛋糕。闲人的时代早已作古,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的确确是一种福气。

    当然,对于忙碌我不敢有半点怨言,因为我还年轻,也不适合去怀旧,“资本袋”的分量除掉尴尬便轻如鸿毛。但世纪之交无疑是个适合回眸的时刻,报刊杂志不时流露出温情脉脉的思古表情。被我生吞活剥囫囵下去的那些日子便在记忆里探头探脑起来。

    打心眼儿里妒忌古人宽袍大袖、飘飘徐行的那份悠闲。李白的俊逸潇洒皆因一生醉酒游仙,闲来涂抹几笔,哪象今天的文人定时定量产出,承揽量身定做的活儿,为提高经济效益忙得很。朋友送了两张书签,上面两个古人闲闲地坐着饮茶,叫我看一看总会呆一呆:仿佛有风过耳,而生命如书页哗哗作响。有无数封面半开半掩,那是我没有时间或没有勇气去翻阅的部分,除了心惊时有份念想似惊鸿一瞥,多半我只敢“发乎情而止乎礼”,退避于闹市红尘。

    但,请略微等一下,慢一点,我似乎听到它们的请求,分不清是想象还是回忆。

    偏静的南方小镇,暮春午后,忽然下起雨来了。行人避到青砖瓦房的屋檐下,静静享受起生活的缓慢进行。我想起很小的时候语文课里曾有一篇文章讲到春雨,它的美丽却是到这时才偶然悟出的。人们沉浸在一种欲罢不能的等待之中,全没有都市里等公车引颈以待的焦躁,时间如春雨一样不急不徐,优美而漫长。尤其是,这份喜悦是“被迫”的,仿佛从前在中学里上晚自习时突然停电了的感觉。黑暗里教室一片虚假的(我以为)惊慌,而我就会悄悄嘘一口气,暂别那个清醒的学习空间,闭上双眼,感受着周围吵吵嚷嚷的欢乐,如同得了一个宝贝一样高兴,真希望电永不要来,永不要来。我想,夜之所以给人一种特别的美,应缘于偷闲之乐能将人沉入一个如水般温柔的世界里去,艺术或可以没有(如远古),但夜却是人不可或缺的需求。

    深夜,偶然从楼道的窗户看见一轮平淡无奇的月亮,却突然唤醒了尘封心底的许多美好过往。(记得有位俄罗斯作家写过一篇很短的文字《月光》,亦谈的是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甜蜜。)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海是在北戴河。大二那年我突然感到不能忍受降生尘世那么久竟未能与海谋面,就坐上火车去了。车似乎永远开着,向往也永远开着,奔向海,奔向幻想的桃源。我终于遭遇了海的神奇的宝蓝,翠绿,而更铭心刻骨的是海边神奇的夜。迎着银光碎玉铺满的海面,海风如涛声一样淹没着你轻摇,渔船睡着了,只有月光如梦一样醒着,将我整颗心浸透了。

    有朋友描述过烟台的海,最美亦是晚上。有一处海水里似有神异之物,没有月光时竟会亮亮地闪着银光,在一层层浪峰上堆雪;湿足踏过沙滩,脚印闪烁不定,妙不可言。

    一个夏天,我在一栋临湖的房子住了几天。晚上凉风习习,除尽炎炎暑气,每从窗口望出,湖面一派银光,天上星汉灿烂。星星密密匝匝,极尽绚烂,让我惊叹远离都市的夜空可以美得如此放肆。

    诸种时刻,总令人不知所云。也许沉醉其中即是最彻底的相忘于江湖,没有狂喜,只有无言的虔敬。

    自然,享受美丽的闲暇不会常有,纵有,其光艳亦只能昙花一现于紧张芜杂的心念之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却能够凭心把玩。某天,误撞老爸认认真真怀抱着弟弟的民谣吉他,弹棉花般嘭嘭弹将起来。我正避之不及,他竟自鸣得意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我大笑,不禁想起陶渊明的逸事:陶公甚爱琴乐,却不会弹琴,乃自制无弦琴一把,“感觉”来了,就抱着 “琴”坐一会儿。陶公与老爸何其相似乃尔!

    想来,苦乐相随原本是人生分内之事。听听李宗盛的《忙》,哼哼“想和你去吹吹风” ,这也算得古典主义在平凡生活里的一点回光返照吧。

    岁月模糊,而感受真切。我信:忙碌掩盖不了生命的渴望,没有了茶,还会有咖啡给心情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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