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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密:高坡洞葬  

央视国际 (2004年07月19日 10:18)


  摆里洞葬的棺木不少于200具。洞内干燥,无异味,棺木均无墓碑及任何与死者有关的标识。


  洞中棺椁均置于“井”字形木架上。

  在一座无名山的顶部,一个40米高、70米宽、纵深百余米的天然溶洞内,存放着不下两百具棺柩。在洞口光线的照射下,一簇簇灌木的叶子全部呈半透明色,美得炫目,而夹杂其间的却是陈旧的棺木……生长与死亡,就以这样的方式和谐共存着。

  高坡洞葬

  【探秘】

  从贵阳城出发,经花溪、青岩、黔陶至高坡,路程仅48公里,乘车约两个小时后,已自海拔1000米攀升到1500米。高坡乡属高寒山区,最高海拔达到1712。1米,北高南低。北部为高山台地,高坡之所以得名,大抵由此。境内多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大小溶洞随处可见。相传,高坡苗人从开始实行洞葬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

  石门

  进高坡,石门是必经之地。石门,古来即是高坡门户,地处高坡乡西北端,当地有山名石门,其山势险峻难言,苗人依断壁悬崖,筑为营盘,易守难攻,千百年来,高坡苗族据此天险,与外界隔绝,耕织自足。

  石门营盘方圆约有数十亩,旧貌早已不复存在,仅有遗迹尚存。行至营盘的前沿,脚下便是极陡峭的山壁,远眺群山,依稀可以想见昔日刀光剑影的景象。据此地利修筑防御工事,纵有千军万马,想要攻将上来,亦非易事。当年用土石砌就的防护墙如今长满青苔,残破不堪,如果不是村民杨玉廷指点,几乎看不出是人工修建的。

  杨玉廷说:“那还是天顺皇帝年间的事情了。当时有一个老人是苗人的领袖,名字叫‘干把猪’,他把苗人组织起来,还专程到都匀去借粮。回来以后,就有人向官府通风报信,说是高坡苗人起义,要造反。官府听信诬告,立马征调士兵前来围剿,打到石门,我们这里的地形高,又有悬崖险壁,营盘的墙修得比人还高,官兵根本就没得办法攻陷,结果还是叛徒趁半夜里守卫的苗兵打瞌睡,将葡萄藤从营盘扔到山下,这才叫官兵给攻破。”

  这一战史称“石门山战役”,那是明朝天顺三年(1459年)间的事。战争打得极为惨烈,主帅白圭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写到,此役共斩苗人首一万余级,俘获男妇近七千人。

  石门山得名于山脚两块如门对峙的巨石,就在此处,便有贵州水东宣慰同知宋氏大破苗寨后手书的摩崖石刻“永镇边夷”。

  洞葬

  苗人说,洞葬在高坡“多得很”。

  据贵州学者杨庭硕先生在1981年的调查,他在高坡发现的洞葬遗址共有8处,而更多的研究者认为,洞葬遗址应该远远不止此数,“只是由于年代久远,加之近年来已不再实行洞葬风俗,因而有些遗址已被人们遗忘罢了。……至今保存完整的洞葬有两处,一处是甲定洞葬,一处是杉坪洞葬。”

  甲定洞葬位于甲定村栗木山的半山腰上,这个洞为U字形,上下有两个洞口,棺柩摆放在为繁树浓阴所掩的上洞,洞口豁敞,高十余米,宽亦有十余米,纵深约有三四十米,目测可看见上百具棺柩置于“井”字形木架之上,列成五排,棺柩或头朝外,或头朝里,其中似乎有其规则。

  杉坪洞葬位于正对杉坪村的一处山坳中,洞前有石碑刻于岩石之上,碑额楷书“龙村锁匙”四字,碑文提及杉坪洞葬并称其坟茔为自古所遗。

  不过,这个洞只能看不能进入。洞口堆满残破朽烂的棺材,要想进去,却无路可觅,勉力爬上洞边,细细察看,一具棺材上写着“安息于龙宫”几个毛笔字,落款是“罗氏宗族后代1988年10月1日立”,究竟是安葬时所写还是后人祭祀时所写,不得而知。

  村民罗秀顺告诉我,洞内的棺材虽然残旧,前些年还大体保持初葬时的原貌,垮塌下来阻住洞口,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好多年都不得搞洞葬了,这些棺材都是老祖宗的,现在杉坪村哪家有人去世,一般都是埋在山上。不过,如果说有老人想死后葬进洞里,还是会尊重他的意愿的。”

  此行见到最恢弘的一个洞葬遗址在与高坡乡毗邻的龙里县摆省乡果里村,位于一座无名山的顶部,洞的规模极大,洞内几乎有40米高,宽度在70米左右,纵深则有百余米,存放的棺柩不下两百具,也许因为洞很大,所有的棺柩都没有叠放。从棺柩间穿行进去,不时见到朽坏的棺木里面还有未风化的骨殖,地上还有一些破碎的瓦罐之类的容器。特别有意思的是,就在洞内,靠近左边洞壁处,居然有一个不知葬于何时的土坟堆。

  穿过一片棺柩,洞内还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回头一看,透过洞外的光亮,一簇簇灌木的叶子全部呈半透明色,美得炫目,其间夹杂的,正好是陈旧的棺木,生长与死亡,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协调共存。

  这是一个典型的贵州溶洞,钟乳石、石花、石柱、石笋、石幔随处皆是,同行的陈女士是位教地理的老师,欢欣赞叹之余,她也不忘记以专业的眼光品评一番:“数百万年以前,这个溶洞其实是在地下。在岩溶地区,地下水对岩石溶蚀,久而久之,塌陷形成岩石空洞,所以溶洞壁上至今仍有水波状的痕迹。后来,溶洞随地壳抬升,地下水渐渐流失,这才成为现在我们所见的溶洞。”贵州是一个岩溶地貌极为发育的地区,碳酸盐岩石出露地表面积占全省总面积的73%。在漫长的地质发育过程中,复杂的地史演化和多次地壳运动,导致大大小小的溶洞得以形成。

  故事

  甲定村村民王德云给我摆过甲定洞葬的龙门阵。“你是要听洞葬的来历哦,恐怕摆到天亮都摆不完。这得从老早的时候说起,当时谷孟乡有个姑娘嫁到高坡,过门后,姑娘一直不肯来婆家住,爸爸妈妈劝她,姑娘说,我有三个哥,爸妈百年后他们可以得到山林树木、房屋地基、田坎地角,我什么都没得,嫁出去的姑娘还不如牛马卖。妈妈听罢就说,要不这样,从龙打岩到栗木山这一片的田地山林,算是你的陪嫁,你死以后再还给几个哥哥。姑娘这才同意搬到婆家,生下九男九女,她临死前给儿女说,你们要把我葬进洞,那里头风雨无侵,冬暖夏凉,这样子我才会觉得安逸。于是这个洞里就有了第一口棺材,后来的子子孙孙才慢慢地学会洞葬。”

  而我觉得更为好奇的是,洞葬奇俗究竟因何而来?对此,村民王道邦自有一套看法:“想象也好,历史传统也好,高坡之所以有洞葬,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个是过去苗人和汉人争地盘,苗人失败以后,退到深山老林落户,有的苗人不甘心,总是想要回到过去的地方,于是就把尸体留下来先不忙安葬。比方说在长江沿岸的安徽、江西、湖北等等地方,又比方说在我们贵州的平坝、黎平,但凡有洞葬悬棺的地方,都是我们苗人一路经过的地方,不过,这种还乡的梦想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洞葬后来就成了一种习俗。其次,官府也不愿意让苗人葬入土地,他们认为苗人的尸体入土以后会破坏风水,抛尸野外肯定也是不行的,苗人住的地方岩洞多嘛,所以就选择葬在洞里边。还有一条,远古时候,苗人怕豺狼虎豹拖走死人的尸体,葬进洞里也比较安全一些。”

  民间有民间朴素的说法,在学者眼中则有其浪漫的解释。比如,一位高坡的苗族学者认为:“他们(指苗族)的祖先居住在黄河流域,神农氏就是他们的老祖宗,由于战争失败的历史原因,祖先们被迫迁徙到南方大山之中。甲定,苗语念‘翁勒翁咒’,意思是‘洪水黄河’。他们的先人一代一代梦想重返故土,以便扶柩还乡,故有‘洞葬’之习。”

  通常认为,苗族的先民最早生活在黄河流域,即距今5000多年前的“九黎”部落,蚩尤为其首领,在争夺中原的涿鹿大战中,不敌黄帝部落,败走南方,盘踞长江中下游一带,形成新的部落联盟,史称“三苗”,在新一轮的争夺中,他们再一次败给了尧、舜、禹领导的部落,被迫迁徙,其中有一部分辗转来到贵州境内定居。

  迁徙是苗人历史上的重大事件,贵州很多地区的苗族古歌里,都有关于苗人祖先迁徙的歌咏之辞。把洞葬之俗与历史联系起来,聊备一说,也许并不全是臆造。

  “洞里面的鬼”

  高坡的苗人把洞葬叫作“把个杜”三个字,据说,“把个”是洞的意思,“杜”则是苗语的鬼,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洞里面的鬼”。

  洞,对久居大山之中的苗人而言,其意义非同寻常。每年的农历正月初四至初九,高坡苗族都要过“跳洞节”,而其中最热闹的节目,便是在洞中跳芦笙舞,高坡的苗民说,在洞中过节,正是为了缅怀祖先过去的生活。有研究者指出,岩洞在当地苗族生活中的意义十分重大,青年男女谈情说爱选择岩洞,苗族的先民甚至居住在岩洞之中,岩洞又是安葬死者的去处……可以说,“跳洞节”是对本民族传统的怀念和尊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岩洞渐渐淡出了高坡苗人的生活,尽管据村民王道友老人说,近年来偶尔还会有村人将棺柩抬入洞中安葬,不过,这毕竟只是个案,更多的苗人实行土葬,旧有的丧葬习俗已经逐步消亡。

  高坡苗族从风俗上是相信有鬼的,普遍信鬼不信神。他们日常供祭的是土地,崇拜祖先,不信邪不信神,但是怕鬼。有时候也讲神仙,但不十分相信。“鬼是人死之后的灵魂,正常死亡的就不会出来作祟,只有那些死得不‘干净’的,才会成为邪鬼。”

  在高坡苗人看来,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毙者,就叫作死得不“干净”,而这样的死者是不能葬进洞中的。

  即使是正常死亡,安葬入洞前,家人也必须请鬼师来“打弥拉”。苗族停丧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一天一夜,其间最重要的事情是请鬼师给亡人开路,苗语谓之“喀干”,否则亡者到不了祖先住地,不能与祖先同居。“喀干”时,鬼师要历数死者一生的事迹,然后再指引死者走过三十二段荆棘丛生的路,亡魂方能回到祖先聚居之地。完成了复杂的仪式,亡者才能最终安葬。

  了解到这一层,洞葬在苗语里的意思居然会是“洞里面的鬼”,也就不足为奇了。(周之江/文周浩/图)

  来源:《南方周末》

责编:王雪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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